桑桑(开学缓更)

这个世界不公平,但是合理。会一直用笔记录下心里美好的东西。是个杂食党,什么都可能赞和写和推,注意避雷!

【佣占】缝合计划(5)

       去往深渊的路上,没有严谨的队伍。 
  独行者只是告诉大家不要迷路,其余怎么走都可以。 
  一行人在路上分分合合聚着聊天,艾米丽友好地为推理先生介绍他第一天没有见过的人。当奈布问道,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行动;艾米丽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恍然摇了摇头。她说,有两个发明家,“放映厅”和“禁闭院长”平日里都不在总部,而是呆在离深渊更近的实验塔里,为任何计划提供技术上的支持,平时也做一些“小”实验。 
  “嘿!有一次,我被伊莱派去给实验塔送一批仪器和物资——你真是想象不出来他们将那里弄成了什么样子!“热情的黛米·波本小姐兴致勃勃地对着奈布·萨贝达讲,已然将他当作了老朋友一般,“像暴风雨到来时暗涌的乌云!到处都是火光带闪电!” 
  “倒像是传说中那些科学怪人的杰作。”推理先生评价道。 
  “他们两个可能就是内种人吧。尤其是那位年长些的巴尔克先生,形象也鲜少打理了。他们在与世隔绝的境地里,更不用顾忌什么有的没的,大概就只想着实验了——” 
  黛米的声音戛然而止,四面细碎的交谈声也归于寂静,人流停止前行,四周鸦雀无声。前方的菲欧娜·吉尔曼拨开眼前繁杂的枝叶,手中的门之钥不安分地闪烁着暗红色的光,像搏动的血液与心脏。 
  奈布·萨贝达第一时间觉得,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将要拿出武器应战。但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的独行者拦住了他,告诉他不必惊慌,这只是“引路人”小姐小小的仪式感罢了——即将出现在他眼前的,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诡谲的景色。 
  世界的伤口——深渊。 
  美是主观的。正如一千个读者心里的一千个哈姆雷特。 
  但深渊的奇丽是客观的。世界上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奇幻和旖旎。 
  氤氲在空气中的紫雾,遍地绽放的绚丽之花,凝缩于一方天地里的春夏秋冬,于朦胧中凭空拔起的机械残垣,还有——那崖底最醒目奇伟的巨树。 
  他昨天在图鉴中看到了这棵树。当时,从那一比一缩小的图画中,就能感知到十足的压迫感。如今见了实物,这压迫感只增不减。 
  它拥有一个与那庞大的形体、奇壮的力量一样令人生畏的名字——【死藤】。 
  不稳定的休眠期,随时都可能被激怒唤醒的特质,强大的生命力,使它成为深渊里的死神。 
  但此时此刻,它正静止在原地,屹然不动,毫无醒来的征兆,像定格在时间中的一幅画。 
  独行者似乎只是过来送了一句轻飘飘的话,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他正在前面和菲欧娜·吉尔曼一起安排大家从A通道下到深渊内部去。 
  奈布·萨贝达开始将目光挪向深渊整体的构造,并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进行简单的勾画和记录。 
「一、裂谷的形状狭长。虽然跨度尺寸也比较大,但从目测的比例上看,与长度的比例依旧悬殊。(总部应该会有过相关数据记录,回去查看) 
二、除了自然事物,还有许多机械零件状的东西,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地下世界的智慧生命对深渊进行人为干预。且该智慧生命科技水平较高。」 
  艾米丽正将包里的药剂一支一支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在植物的叶片上,观察植物的反应;薇拉则在艾米丽的身旁,集中精力凝视着几块植物和破损机械,似乎在试验将深渊造物存入空间的可能性;黛米·波本捡拾并组装了一些机械零件,以一幅要与这些铜铁一醉方休的架势往里面加助燃剂;凯文·阿尤索挥舞着他的教鞭,誓要保护小姐们的安全…… 
  特蕾西远程操纵着的傀儡则忙得更为不可开交,自己采集数据的同时还热心地帮其他人解决问题。它最多接近的还是那位性格火热的波本小姐——特蕾西多次试图用傀儡新添加的语言表达中枢劝黛米:“确认-组装无误-再加助燃剂--多了-浪费---” 
  他们似乎都已经为今天的实地实验做好了准备。但奈布·萨贝达才刚刚来隔离带两天,对于深渊的基础情况都只有对粗浅的了解,自然谈不上紧锣密鼓的研究。他在忙碌的众人当中显得比较清闲。他也并不想故作忙碌的样子——四处串串,观察一下其他人的实验,获得灵感,再拼凑出自己的方案——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了。 
  因此,怀着一颗佛系的心,当看到特蕾西的傀儡身形猝然一滞,猛扑向自己和薇拉身后时,推理先生的大脑少见地死机了片刻。 
  他下意识回头查看情况,耳朵却领先眼睛一步,听到了傀儡被损坏后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危机的警报在全身上下拉响。但他仍没有忘记在深渊尽可能不使用异能力的忠告,抽出了手枪防身。 
  他的枪口,对上了沉浸在研究之中毫无防备被劫持住的艾米丽·黛儿。 
  劫持她的,是一个扭曲而怪异的“生物”。 
  他像一个机械,像一个人,也像一头鹿。他的胸口和脖颈处都涌动着熔岩般的红光,肩膀上和背上却镶嵌着机械箱和大大小小的齿轮,甚至半只手臂都是金属状的。他的头是金属鹿的形状,还生着长长的鹿角;身体却是人的,还穿着人的衣服、裤子,身上却已经破烂不堪,甚至在胸口处横空破出一道转锯。 
  “伊莱·克拉克在哪?” 
  他那只机械手臂轻松地将艾米丽·黛儿提了起来,禁锢住了她的双手;采药人的后背距离他胸口上那骇人的锯齿分外得近。内心的恐惧使她的眼底都泛了红,声线染上了颤抖,但她却仍然凝聚心底一切的勇气,对着身后的孽物大声喊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孽物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在执行某种命令,又重复了一次。 
  “伊莱·克拉克在哪?” 
  但它胸口上的锯开始旋转,昭示着最后的警告与威胁。 
  艾米丽无助而绝望地抬头,向面前的伙伴们求救。 
  推理先生,和身旁的一切人都明白,他们必须做点什么了。 
  凯文·阿尤索挥舞起他的鞭子,与握着枪的奈布交换了一个眼神。奈布又抬手示意了身后的薇拉,让她准备接应。 
  “最后通牒,交出伊莱·克拉克的一切信息,否则,「毁灭」。” 
  奈布并没有理会鹿人的最后通牒,扣上了扳机。 
  他找准角度,毅然决然地将子弹射向鹿人的手掌,使机械手臂暂时一震,失去对手指的控制能力。就在这一刹那,面对生死攸关的决策,第一次并肩作战的战友却分外默契:教鞭出手,分毫不差地套在了艾米丽·黛儿的身上,将她从那骇人的电锯前救了下来;薇拉·奈儿已经启动了空间,立刻伸手奔向艾米丽,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了空间之中,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推理先生刚刚为艾米丽松了口气,心却又高高悬了起来。鹿人的行动没有因为艾米丽的脱身而停止。从眼睛到脖颈,再到他身上的每一道裂痕,都跃动起亮红色的光,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好像染上了一丝怒气: 
  “毁灭——全部毁灭!” 
  这一刻,相比于一个机器,他更像是个怪物和野兽了。 
  他发了疯般在四周踩踏、横冲直撞,踩碎了艾米丽的各种药剂,一股混合的、刺鼻的化学药品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连连咳嗽。 
  “小心!”菲欧娜·吉尔曼厉声道,与此同时,地面开始如地震般剧烈地颤动,“情况不妙……这种程度的颤动……是死藤!” 
  艾格·瓦尔登将画板护在身后,发动了透视的异能,瞳孔泛起幽蓝的冥光。他望向死藤的方向——看到了它那枝干之中,变得混沌而暴乱的核心。 
  也许是预感到外面的状况有变,薇拉和艾米丽从空间中回到现实。迎接她们的差点就是死藤抽打过来的枝条。 
  “我就说…一定是我的药剂被打碎了……”闻到刺鼻的味道,艾米丽痛苦地将手指挠进了自己的头发,“那里面,有诱引死藤的实验药!” 
  菲欧娜死死攥住了门之钥:“果然…快跟我来,我们跑!” 
  死藤向着药剂的味道涌来,大量的枝条织成了天罗地网,将天都遮住了。菲欧娜冒着与异元素发生混沌反应的危险用门之钥带大家穿越重重障碍,但他们与那天罗地网相比,还是显得过于渺小了。鹿人也还在身后进行追击,只是被门之钥甩开了一段距离。他们即将走投无路。一道枝条从天而降,向他们劈来;推理先生已经咬紧了牙关,准备举刀迎战,杀出条血路—— 
  藤条断在了半空中。 
  他们眼前泛起一缕熟悉的、迷蒙的雾。 
  伊莱·克拉克手持匕首,斩断了藤条,毅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薇拉、菲欧娜、黛米……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好像看到了希望,好像只要有伊莱在,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但艾米丽还是不禁担忧:“伊莱,那边有个怪物,好像是冲你来的,你……” 
  “不必管我。” 
  他又砍断一根藤条,将头转向薇拉:“薇拉,要辛苦你了……在那些藤条全部攻下来之前,把所有人都装进你的空间去,尽量多坚持一会儿。” 
  薇拉深呼吸了一次,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迅速拉起了手,练成了一片。薇拉开始释放出忘忧之香的气息,开启自己的意识空间。一整组人的负荷令她微微蹙眉。但她明白自己没有理由停下来。这是伊莱的命令。这是最后的生机。 
  推理先生站在最边上,想去拉独行者的手。但独行者没有握上他的手,只是一脸凝重地看着死藤。 
  “克拉克,快点来啊,空间马上就要关闭了!”他忍不住喊那人。 
  伊莱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步跨到推理先生面前,却终没有碰他的手。 
  “奈布,听我说:死藤的枝蔓没有退开的迹象。这样下去,这个地方会被封闭,我们就算待在空间里,再出来也会被困在这里。告诉薇拉:坚持五分钟,五分钟后,带所有人从空间里出来,立刻回总部。” 
  仓促地交代完后,他毅然地转身离开了,只留给奈布一个抓不住的衣角。 
  “你……!” 
  推理先生难得地焦急了。他怎能不知道伊莱·克拉克要去干什么?这个该死的家伙,又在逞他一个人的英雄,怕是要孤身犯险,把死藤引开!他皱眉沉思了须臾,决绝地甩开了身旁人的手,将伊莱的嘱咐转交给他。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面前的人还满脸的迷茫和难以置信,薇拉已经带着一行人在原地消失了。 
  奈布叹了口气,奔赴黑暗之中,追寻那暖灰色的身影。

【佣占】缝合计划(4)

“想不到,推理先生居然对我的故事感兴趣?”独行者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轻飘飘的调笑,扶在窗台上的手却微微缩紧。


“像您说的,多了解一下未来的朋友。”


“哦?我和萨贝达先生可算得上朋友?”


“为何不算?克拉克先生实力强大,办事可靠,为人谦和,颇有君子之风;希望与您交友是正常的,倒看您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您过誉了。这是鄙人的荣幸。”独行者转身伸出手,握上了推理先生的。


“不过,我的故事可能会让您失望,没有什么特别的,与其他人的相比,可谓是黯然失色了。”他耸耸肩,笑道,“我出生在一个村镇里,一直在那里长大,过着平淡的日子。小时候,我不小心掉到一个枯井里,差点摔死,结果就觉醒了异能,在空间里留了条命,等来了村民救我。这糗事,说来我自己都惭愧;指挥部里的人可没少笑我。”


推理先生自然是不信的。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伊莱·克拉克给人的感受未免太过于不寻常。


而他对此的解释是:村镇里一向有占卜祭奠的习俗,在进入指挥部之前,他一直是村子里的一个占卜师。信神的人多有神秘主义者,有些不同的气质再正常不过了。


他提及这些细节时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墙上的钟自顾自走着,大概是年岁有些大了,时针挪动的时候,轻微发出了“喀”的声响。独行者趁机把目光挪向了时钟。


“天已经黑了。推理先生已经用整个下午来钻研图鉴,我这个无趣的人不应该再占据您休息的时间。您可以去楼下吃个晚饭——以这里的条件自然做不成什么玉盘珍馐,但一般还是能吃饱的——然后回房间休息。每一位成员的卧室都和办公室连在一起,钥匙请您收好。指纹锁和虹膜锁,特蕾西小姐也已经设计出来,为防止钥匙丢失,您可以去找她录入。”


很明显,这是在委婉地示意他离开。推理不会不知趣到继续赖在这里,像审问似的和这位“新朋友”周旋;他也不想浪费口舌问伊莱是否一起同行——得到的答案肯定会是“谢谢,我不饿”。


他退出了房间。


听着脚步声走远,独行者像是松了口气,也像是叹了口气。他熄了灯,使整个房间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剩一缕朦胧而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

次日下午。


奈布·萨贝达对生活的环境并不挑剔,年轻的时候风餐露宿惯了,睡觉也不认床。昨天晚上吃饱了饭,整理了一下东西,睡了个挺好的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很是不错。


他对于伊莱·克拉克这个人仍有疑虑,但对于他的能力,潜意识里是信赖的,和隔离带里其他所有工作人员一样。


即使是到了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新环境里,一想到外面一切被薄雾笼罩的东西都尽在总指挥官先生的控制之下,生性警惕的战狼竟难得放松下来,任凭困意上涌,走入温柔的梦乡里。


虽然晚上才行动,推理先生还是按照生物钟,早早醒来了。


他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看到伊莱·克拉克。


刚见过一天的同事罢了,工作生活的习惯不同很正常。指挥塔的面积不小,他待在任何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都合情合理。但推理先生的直觉却告诉他,独行者在躲着自己。尽管他并不喜欢依靠直觉,认为理性的逻辑论证才更加可靠。


“萨贝达先生?”


“——哦,我在听,列兹尼克小姐。”他早已注意到特蕾西·列兹尼克的到来,却没有想到她会来找自己说话。


她照常穿着一身肃穆的黑。本该显得成熟沉重的颜色和服饰,在这个没有异能的小姑娘身上竟显得轻巧不少。


她的手里照常握着遥控器状的物件,头上带着帽子和大大的护目镜。脸青涩而有些怯生生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坚毅。


“我之前一直久仰您的大名……在还没到隔离带之前就是。“特蕾西说,“听说您不光对于异能运用熟练,不掺异能力的普通刀术和枪法也是很精湛的。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我没有异能,是靠机械技术进入指挥部的。


“虽然有一技傍身,但伊莱先生一直告诉我,既然来了隔离带,不再整天呆在总部安全的实验室里,也要掌握一点防身的东西。


“您到之前,他就建议我多找您请教请教了。”


哦?昨日契机刚好,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推理先生本就是警惕的。但他也无法理解伊莱·克拉克的某些行为。那些充盈了生活每分每秒的兜兜转转,和审讯犯人时的斗智斗勇一样。


但他还是应下了特蕾西·列兹尼克的请求,答应她空余时候和她谈谈战场上的心得,也没有提昨天下午和伊莱交流的事情。


他只是和特蕾西闲聊了两句。


“其实,您很厉害,比当年的我更厉害。”


……

午后,他从广播里,今日第一次听到了伊莱·克拉克的声音。

【佣占】缝合计划(3)

*我流推独异能pa

*爱情是佣占的,OOC是我的

在这一章前面啰嗦两句哈:

1.因为作者由于自己的一些原因,虽然会关注一点第五的咨询,但一直处于退游状态,所以可能对于现在新增的剧情并不了解,也许会有人设不符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2.我现在用的是lof的网页版,所以拍不了那个求踹的表情QWQ……更新我会尽量一个一个回复去踹,但如果漏掉了哪位老师的话,实在抱歉,还请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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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深渊,其异常之处就在于——它是通往异世界的缺口。


“我们尚且没有向外部公开这个信息,所以听起来会有些玄乎其神,但它是真实的。


“在我们现在生活的大陆之下,存在着另一个完整的、与我们本该没有任何联系的世界。


“两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几乎滴水不漏。这一处……是千分之一的巧合,也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意外。


“无论它是怎样形成的,从中泄露出的异世界能量对于附近的环境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植物、动物变异,过往的普通人染上不治之症……由于能量不合,异能者们也无法直接对这个裂谷下手。异能的作用效果极易失控,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我们对于隔离带的保护已经持续了多年,暂时将危险控制在了里面。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因为来自异世界的能量源源不断。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改变现状,从根本上降低深渊的危险等级。


“这就是隔离带‘决战阶段’的目标。”


独行者将木棍从裂谷旁边移走,收回了桌边。他将脸微微转向推理先生的方向,观察那人的神色,却直直撞进了另一双墨蓝色的眼睛里。


两人都没有因突然的对视而尴尬,默默收回了目光。


“明白了。”推理先生用手抵住下巴,手指轻轻搭在薄薄的嘴唇上,往椅子上靠了靠,借着单片眼镜反光的掩饰,仍用余光注视着那身处高处而游刃有余的指挥官。


从各方的描述都看得出来,伊莱·克拉克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实力强大,善于待人,威信极高;但又如他的封号一般,在私人生活上独来独往,像浓雾里若隐若现的影子一样成谜。


他足以成为一个单独的研究课题。


但在此之前,推理先生还是更愿意考虑考虑关于“深渊”的问题。毕竟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隔离带里没有居民。原来有,但现在早已经迁走了。”独行者转过身去,走到玻璃窗前,俯视了一下外面的风景,“所以,关于非异能者的问题暂时不需要关注。


“今天找大家来,也是向各位宣布下一项计划。“


“今天稍休整一天,推理先生也可以多多适应一下新的工作环境;明天晚上,我们一道去深渊进行勘测;勘测结束之后,我们集思广益,烦劳每个人各自想一个可行的计划,提交报告。角度越多,拥有成功选项的概率就越大。”


独行者自然地回头,回到桌前,以和先前相似的动作收回了沙盘,目光落在了一位黑衣黑帽的小姑娘身上。

“特蕾西?”


“啊,我在……”被称作特蕾西的小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抬起头,就差长出两只翅膀飞出去。在被叫名字之前,她正时不时颔首摆弄手里一个精密的机械制品。


虽然只是在觉醒异能之前于工作中有所接触,推理先生对于机械也算是略有涉猎,但他确实是看不明白特蕾西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没事,摆弄一下你的新发明没什么。”伊莱轻笑一下,“我是想说,既然去深渊勘测,你还是和往常一样,留在塔里吧。记得给傀儡充好电,还是用它代步。”


“好的。”特蕾西点了点头。


“那么,大家就先散会吧。”


………………

推理先生毫无预兆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时,独行者正在喝水。


即使是感知能力极强的空间异能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本能的生理反应使他马上就要将水吐出来;但当他看到桌子上珍贵的手绘图鉴……以毫秒为单位的思考之后,他硬生生是征服了自己的喉咙,把水咽了下去。


好消息,图鉴没有湿。

坏消息,呛着了。


“咳咳咳……萨贝达先……咳咳…先生,咳,麻烦您下次……咳咳咳——”


盯着被猛烈的咳嗽困扰,一句话碎成几段的伊莱,原本打算以泰然不动、“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姿态混过去的罪魁祸首,奈布·萨贝达,终究还是生出一丝愧疚的情绪,帮着拿了几张纸,动作有些僵硬地拍了拍那人的背。


“……抱歉。”


“咳咳……下次麻烦敲门。”咳嗽结束之后,独行者偏过头来看身旁的奈布,很快又调整回了那副体面的样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请坐。”


“倒没有什么紧急的事务,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推理先生坐在了独行者推出来的小沙发上,胳膊肘搭在两边的扶手上,两手指尖微微交叠,身体微向后仰“我看您桌子上刚好有一本深渊图鉴……如果这不算什么机密的话,可否给我看看、讲解一下?这样,明天我也就不用在现场耽误时间询问了。”


“当然可以。”

伊莱和奈布并排而坐,共同翻阅一本图鉴。


纸页粗糙,但耐磨损,适合这里的环境。纸上的图都是手绘的,线条清晰干练,结构和谐,用色的地方准确鲜明,就连页面的布局也颇有美感;描述植物的文本简明扼要,字体优美流畅,时而像孔雀开屏一样华丽地舒展开一撇,时而又回缩,如密蚁排衙,克制里暗含顿挫,整体看来疏密有致。


“这图册是何人所作?”奈布问。


“准确来说,是艾格·瓦尔登先生和我合作的作品。”独行者回答道。


推理先生想起来,今天上午,他在众人之中见过艾格·瓦尔登。那个略有点冷漠高傲、一直拿着画板在那里描画的少年。他身上透着一股贵气,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新来的客人感兴趣,只是礼貌性地和奈布交换了名字,便一心扎回了画里。


“他是个画家,应该也是个贵族。”


“不错。您应该已经猜到,这里的图都是他作的,字是我写的。


“艾格·瓦尔登是城里的贵族子弟,当初这个庞大的指挥塔能建成,还多亏了他们家的经济支持。他一心喜欢艺术,讨厌上流社会里虚伪的人和事。当他听说了隔离带里有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的奇异景观,不顾家人的阻拦,硬是要来这个危险的地方采集灵感。因此,他才会有‘逃亡者’这么个名号。


“不如说,瓦尔登少爷帮忙做研究只是打个兼工。他的主业还是绘画才是。”


“他也有异能吧。”


“自然。他天赋异禀,令许多人羡慕,听说在琢磨一幅画的时候就轻松地觉醒了异能。他的异能力是透视,呈体是颜色。对于他倒正合适,刚好用来作画。”


是啊,的确让人羡慕。

如果父母能够那么轻松地拥有异能就好了。

如果我也能那么轻松地拥有异能就好了。

奈布想,眼里一闪而过的暗淡。他明白自己不该这么做的,但还是止不住地去嫉妒艾格·瓦尔登,拥有高贵的家族背景,不用经历生离死别就拥有了高人一等的异能力,有试错的资本,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追逐梦想,从不用过第二天睁眼后为该如何活下去而担忧的日子。


这是个特别的人。可惜背景透明得像块玻璃,与他的人生经历毫无共鸣,专攻的还是他涉猎不足的艺术方面。


夕阳被薄雾所模糊,化作一片赤红的光晕,倒是多了几分朦胧美。金橙色的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办公室的二人身上,徒增了一份静谧祥和之感。后脖颈上暖暖的,推理先生竟难得觉得,和这个刚认识一天、并且几乎是完全不了解的人坐在一起闲谈,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


是暖阳的魔力吧。

他这样想,凛冽的嘴角不自知地有些上扬;渐渐地,因为艾格的故事而引起的那些不好的回忆,也淡出视野了。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粗糙的纸页,翻过去;无意间碰到了伊莱的指尖。即使是隔着手套,那人纤细的手指却还是触电般地畏缩了一下。虽然那只手很快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指旁边的图例了,但这点小动作,自然被奈布尽收眼底。


很显然,伊莱·克拉克不适应和别人接触。

他默默在心里的档案夹上记下了一笔。


随后,两人又一次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天会议上,你叫的那个小姑娘,是叫……特蕾西,对吧?”见独行者讲完了最后一种常见植物,推理先生自然接过了话头,“她为什么不能去深渊,还要用人偶代步?”


“哦,忘了和您解释了,那是特蕾西·列兹尼克小姐,代号‘人偶师’,是一个机械师。”独行者很快回答道,“我说过,深渊的能量可能会对非异能者有影响,而列兹尼克小姐是现在的指挥塔里,唯一的非异能者。


“她没有异能,在父亲意外离世之后,带着自己的机械发明,装作异能者参加总部的人才选拔……这本来是违规的行为,要遭到重罚;不过她的发明着实新颖,是异能也无法完全替代的,因此被破格提拔。如果我那与世隔绝多年的信息没有过于落后的话,她现在依然是唯一一个没有异能却获得官方封号的人。”


“这样啊,列兹尼克小姐着实厉害。”

推理先生颔首作思考状,赞叹道。


………………

天色渐晚,如墨般的夜逼近地平线。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竟就这般过去。


“克拉克先生对于指挥塔的每一位成员都了如指掌啊。”


“您说笑了。”独行者颔首微笑,起身,轻轻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关节,来到窗前,侧身扶着窗台,看外面的夜景,“我只是知道个大概……谁都没有他们自己更了解自己。和您说这些,也是希望您和未来的同事和朋友们早些熟络起来。”


“您费心了。”推理先生也站起来,抱胸站在椅子背后,没有走到窗体前去,隔着段距离望着伊莱·克拉克,轻轻眯了眯眼。


“是啊,‘谁都没有他们自己更了解自己’……


“那么,克拉克先生最了解的,应该也是您本人吧?”


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伊莱·克拉克得体的微笑,出现了裂痕。

【佣占】缝合计划(2)

*我流推独

*大概是个异能pa

*爱情是佣占的,OOC和渣文笔是我的

 *能力啦剧情啦都是架空+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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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指挥塔。


这是一座大体为白色的建筑,墙壁上略有古朴的痕迹,呈象牙色和暗黄色。屋顶是宝蓝色的,但略深,降了些明度,不刺眼,也多了些真实感。推理先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充满紧张、诡异气息的地方;可实际上,这塔就像童话中的城堡一样,恬静美丽,而又增了几分肃穆的味道。


说它是塔,是降了位格了。它的确伫立在一座山上,高度奇高,几乎能俯瞰大半个隔离带;但却比一般意义上的塔宏伟不少,自成一体。要是把这座塔清空了、打理好了,给一位尊贵的公主居住,也并不屈尊。


相传,这里本就要搭建一座城堡,名曰“塔拉”;这个工程却在搭建一半后出了变故,搁浅了。几年后,这片地方频繁出现异样,指挥总部便接管了此地,派人以未完工的城堡为底本,建一座指挥塔。建成后不久,这块地方就被划为隔离带,而他也来到这个地方做指挥官。至今,隔离带里的工作人员仍然喜欢叫它“塔拉”。


“那一年进来以后,我就没再出去过。”独行者一边解锁大门,一边说,“虽然塔拉这样的建筑不算是我最喜欢的,但它的确很美。”


“怪不得总部的人都说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我走不开啊。”他轻笑一声。


…………

先不说合不合得来,指挥部的人都很好。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新同事,没有不屑,也没有畏惧。


他们性格各异。但相处融洽。大概已经在长期的驻守生活中找到了平衡。


这也让推理先生感到意外:他本以为这里的生活会是紧张的,就像军营内一般,人人脸上都挂着久战的疲惫,以及随时要应对变故的恐惧。


“您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倒也正常。”拥有植物治愈之力的采药人说,“当时进来的时候,我大概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伊莱和我们说,在这里,要把同事当成朋友才行。”


推理先生接过采药人端来的饮品,道了声谢。咖啡一样醇厚的口感里有一丝草木的香气,回味则是花的清甜,不失为上品。


“在开会的时候,我经常会为大家做这杯饮品。对身体好,而且材料都是能在这附近找到的。”这位黛儿小姐莞尔道。


推理先生用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伊莱·克拉克。他正背对着长桌,与总部联络,表示人已经成功接应到了。

“初来乍到,我还不甚了解……总指挥官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您说独行啊,我们都很敬重他,也佩服他。”一旁的薇拉·奈尔接话说,“‘时之砂’的封号就是他赐给我的——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伊莱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艾米丽·黛儿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好像和谁都是朋友,但又和谁都怪疏离的。”


“这倒是没错……”薇拉将自己的面纱向侧边扶了扶,小酌一口饮品,合拢双腿,在一旁优雅落座,“萨贝达先生刚来,大概还不知道,除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都是清闲的;只有独行者,可以说是每分每秒都在工作。


“从外面看来,整个隔离带永远被一层薄雾覆盖着。也就是说,整个雾区都连接着他的意识空间。他可以对这些地方的东西进行微小的调整和控制,也可以第一时间察觉任何地方发生的危险——所以,他当之无愧是我们的总指挥。他的布局很厉害,也很有用。但这样大面积的空间术,对于异能者的精神是很大的负担。


“我们中的所有人,甚至算上总部那里全部的异能者,都不能完全代替他。


“以我为例。我也是一名空间异能者,能力来源是香气。”薇拉略作停顿,轻轻垂手拂过腰间沙漏状的香水瓶示意,“但我的异能比独行的有局限性,只能带人或物进入自己意识空间:「忘忧之境」。却不能向外释放——”


“薇拉小姐过于谦逊了。”独行者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响起,令人毫无防备,不知道刚才是默默无闻地听去了多少,“您前些天刚刚创下同时带十五人进入意识空间的纪录,我们可都记得。”


未等薇拉再做答复,独行已经提高声音,挂着微笑,一边对所有人讲话一边向长桌前端走去:

“好了,按照先前的约定,推理先生莅临之后,我们要开一次集体会议。借着向新人介绍情况的契机总结之前的工作,并为之后的决战阶段进行规划部署。请大家就坐。”


…………

独行者不喜欢走那些企业化的流程。他只是简单表示了对新成员的欢迎,便很快切入了正题。


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依然看得出骨节分明,伸手时隐隐露出一小截手腕。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一袭雾帘向桌尾铺洒开来,又倏然向上蒸腾而去——曾有如水般的雾流过的地方,赫然躺着一部沙盘。


推理先生的目光扫过整座沙盘,很快锁定在一处显眼的裂谷。它像一个不和谐的豁口,撕裂了整片大地;像光滑平整的皮肤上,一道狰狞的疮疤;又好似一个有生命的怪物,敞开血盆大口,要将周围的东西都吞吃入腹。深深的裂口里散出一缕色泽若星辰般的尘烟,美丽而不详。


即使是凝缩于小小的沙盘之上,也足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也许是注意到了推理所锁定的东西,独行者轻轻一笑,夹起一根木棍,向前探去,直碰到了奈布的视线之中,那道裂谷之上:


“之前的调查已经证实:隔离带内不正常的异象,正是来源于这道裂谷。


“我们称其为——「深渊」。”

【佣占】缝合计划(1)

*我流推独

*大概是个异能pa

*爱情是佣占的,OOC和渣文笔是我的

*能力啦剧情啦都是架空+私设


————————————————

根据地图指示,这里就是欧蒂利斯隔离带了。


杰克说,总部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主指挥塔。他只需要走进隔离带,不用担心什么危险,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他。


隔离带的总指挥官,“独行者”伊莱·克拉克表示,一定会珍惜总部派来的人才,保证他安全到达指挥塔。


总部的人都说,他们虽然许久没有见过伊莱·克拉克,对他了解甚少,但那绝对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有人吗?”

……

奈布·萨贝达走进浓厚的雾里。



他倒是对于这片因高危险等级而被划为隔离带的土地并不太畏惧。作为总部选拔出的优秀人才,他以极强的战斗力而闻名,拥有的能量。更为难得的是,除了本就能战胜大部分战士的武力,他还拥有十分不错的脑子,在执行计划时能够做到运筹帷幄,非必要时不动粗,并不是个莽夫。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天才,自然是刚刚被选拔后不久,便很快得到重用,被总指挥部赐予封号“推理先生”。


所以,尽管这片隔离带里充满危险;一般的东西,他都是有信心能解决掉的。


……

旁边的灌木丛发出簌簌的声响,风阴森地从耳畔溜过。推理先生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便继续沿着地图上的路向指挥塔前进。


雾气很浓。除了眼前的东西,什么也看不清。


地面上有一些稀碎的残骸,有的像白骨,有的像破损的机械。


奈布不记得书上写这片地方有浓雾的自然景观,于是愈发警惕起来。


“有人吗?”

……

他又一次试探着开口,却只听到回声。


按理来讲,此时应该已经快到指挥塔了。可是走一步、再走一步,前方依然什么也没有。推理先生察觉到不对,决心不再盲目向前走,拿出地图,对照身旁的景物,察觉了一件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他又回到了原点。


“这雾不对劲。”他在手心捏出了一团光晕,试图驱散前方的雾,没有成功。那层白灰色的雾霭反而越来越浓,像千层的纱,紧贴着包裹,使人连方向和颜色都辨别不清,低头几乎要看不见自己的脚。眼前茫茫一片,透不过气。


奈布·萨贝达似乎终于有些畏惧,开始向隔离带外面走。


他的脚步却愈来愈沉重,最终脚下一颤,倒在了迷雾中的地面上。


……

“哦?”

推理先生猝然倒下后,厚重得不正常的雾气逐渐破蹙开来。


从那裂口处,走来一个穿着暖灰色风衣、戴着眼罩的人。尽管上半边的脸被眼罩遮住,凭借着高挑的鼻梁和下巴干干净净的棱角,还是看得出,来者很是英俊。


四周的迷雾向下沉去,不再遮人视野。丛林的原貌显现,天空的颜色也恢复了原貌,空气中只剩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略使得云朵和太阳的形状模糊了些。


“‘推理先生’,被称为天才战狼的奈布·萨贝达……”他有意无意地在倒地的人身边徘徊,自言自语,微带笑意,似乎并不着急去搀扶,“刚进来,就落得如此下场?


“算是我待客不周了——”


这位奇怪的先生伸出手的一刹那,一道凛冽的光刃骤然划破空气,冲那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罩而来。被攻击的人一闪身,光刃将将从鬓角掠过,刺入身后的树干。以迅疾之速起身进入战斗状态的奈布·萨贝达又在手中幻化出两把光刃,向眼前陌生的人刺去;冷白色的光却被两缕飘渺而有力的烟雾缠绕,定格在了半空中——


“先假装晕倒,在敌人现身靠近后反击,不错的战术,大胆又心细,推理先生名不虚传。”独行者拨开面前两把光刃,来到推理先生面前,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制止了警惕的客人继续攻击的动作,“看得出来,您怀疑我是独行者,招式未尽全力,有试探的成分——您是对的。


“幸识。在下正是伊莱·克拉克,欧蒂利斯隔离带的总指挥,代号“独行者”。


“不过——恕我傲慢——在连接着我的「空间」的雾区里,想要杀死我,是有些困难的。”


独行者如传闻中一样,神秘,知礼节,却又有无法磨灭的骄傲。


“看样子,是我不理解欧蒂利斯的待客之道了。多有得罪。”奈布·萨贝达收回了已经抛出的三道光刃,表情却并没有变得缓和些。他对于人和事一向有自己的判断,不愿意只听别人的一句评价并顺之而行。在他目前看来,独行者的确有些能力,但相比于相信一个刚见面的人,他还是觉得自己更靠得住。“若是没猜错,想必先生掌握的是空间异能,以烟雾为呈体吧?”


“不错。”独行者颔首微笑,“在路上走了许久,您辛苦了。以这样的方式接待,属实对不起先生。我现在就带您去主指挥塔,那里目前是整个隔离区最安全的地方,您可以好好休整,我们慢慢聊。”


前往指挥塔的路不再迷蒙,显然是独行者拨开了所有的雾,以迎接贵客的到来。云蒸霞蔚,前方一片坦途。

【佣占国庆24h/12:00】此刻谁在世上死

上一棒: @杏泽 

下一棒: @我又想开新坑 


部分文本引用自里尔克《严重的时刻》和《大地上的异乡者》歌词

写的比较零碎,也比较赶,如观感不佳请见谅QWQ


——


楔子

 

此刻有谁 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正文

 

记得他曾说过,命运自有安排;我却依旧忧问,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他笑笑,开口将秘密吐露;我再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见唇齿合开。

 

只知他最后反问:回忆和现在,哪个值得依赖?

 

他消失在梦里,连带我的疑问一同沉眠。他很重要,我好像见过他的,但我不认识他。

 

他像被扔进水波中揉碎的月光。伸手触碰,早已磨灭了实态,满身只剩脆弱。但他又永远在那里,永远守护着被封印的秘密。

 

是谁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梦醒,梦的内容也遗忘了一半。我想梦里那个少年和我终究是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看上去年龄比我小,但还真是我总在问他问题,对他产生好奇;而他总是在回答、讲述,也从没问过我的身世。大概因为他是“先知”吧。我喜欢他无时无刻的平静、神秘、波澜不惊——这在战场上绝对是块好料。我把他当成入眠后邂逅的朋友。但我不想去深究他到底是谁。他只是个潜意识的造物,大概是我平日见过的什么人和物以及自己的想象拼凑出来的,不过在一次次梦境中深化了,仅此而已,根本不存在,对吧?

 

军队的朋友听我浅谈了这个无规律在梦中出现的少年后,都玄乎地给我解读,活像神棍。比如什么……亡灵托梦一类的。但我当然不信这些,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小乐趣听了。

 

我在军队里已经是上校的军衔,主要做指挥官的职务。战场上忙于部署,有时还要领兵去前线;和平时期也要做许多文书工作。我没有太多的闲暇时刻去管那个梦里的少年,哪怕他的一言一行常常浮现在我眼前。这倒是没有影响我的工作生活。

 

不过,现在有空,我想我还可以多说说关于他的事。

他很瘦,在我的梦里面色更不大好。他带着厚厚的眼罩,捂住了半张脸,整个人也被沉重的风衣包裹着。他好像随时要随风消逝,但气质却分外恬静,好像精神超脱于这副脆弱的表象。一层氤氲的迷雾时常笼罩在我与他之间,让我更加看不清他的样子。让我想想,我已经快记不住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了,好像是因文件太多,只能趴在办公桌上小憩的一个夜晚,我不确定。那时的他很模糊,比现在更模糊,简直不像个人,就是一团雾。但我确定,在我第一眼看他的时候,我的心震荡了一下,产生了一阵没由头的……亲切感?归属感?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也许现在依旧有,但我已经习惯了。

 

我总是记不住他的脸,将他看不全面。哪怕他总是望着我,每次都审视或恳切般地望着我,我也至今无法描摹出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够奇怪的。但毕竟是梦,出现什么都是合理的。

 

哦,我当然问过他的名字了。可是他不说,有时开口了我也听不到,好像这是什么禁忌的机密。但他曾带着那种淡然的忧郁讲过,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一个人在虚无中走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然也听不到他的解释了。但我由此灵机一动,给他取了一个代号。从那以后,我称呼他为“独行者”。

 

就是这样——我至今对那位莫名其妙出现的“独行者”的了解少而又少,但这也对我没有很大的困扰。我的生活一切如初。

 

“报告,长官,有新的文件,请您批阅!”

“好,请放在这里把,我马上就会看——哦对了,安排明天上午检阅集训,通知全队。”

“遵命。”

看样子,有新活做了。明后天要出席会议,签一份合约,在此之前还要去看看军队。另外,今天新派的文书报告估计是做不完了(我可不能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和浓重的黑眼圈去外交),明天还要继续。

 

至于那位少年,就先放他在梦里吧。

 

——

 

最近,心理医生艾达·梅斯默小姐总是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们不常见面,我和她也并不熟悉,但有时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我都能感受到,她好像怀揣着什么顾虑在观望着我。而她本应该生疏地走过去的,顶多按礼仪问好。

 

我不常出现心理健康的问题,自认为算是精神世界较为淡漠、但也强大。我去见艾米丽·黛儿小姐要比见艾达·梅斯默小姐多得多——当了指挥官后,也不见那么频繁了。

 

说实话,除了听过这位心理医生的名字和在走廊里偶尔碰过面,我几乎不认识梅斯默小姐。

 

“梅斯默医生,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我最终决定开口和她谈谈。

 

“日安,萨贝达上校。”她优雅地向我鞠躬,“这边的工作一切都好。近日来没有战争,患精神问题和复发的病患都少了许多。”

 

“辛苦您了。战场上不仅有流血牺牲,治愈精神上摧残也一样重要。”

 

“这是我应该做的。”

 

空气陷入短暂而令人尴尬的寂静。太客套、官方的搭话是问不出什么的,我应该料到。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梅斯默小姐见我没了后文,却也不离开,开口问。她的脸陷在棕褐色的卷发里,眼睛望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忧虑和审视,甚至出现了疑惑和“无辜”。

 

我险些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我的一个朋友,似乎出现了一些应激障碍和战争后遗症,想改天带他来找您看看。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事情了。如果您在工作中发现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找我,梅斯默医生。”

 

“我很乐意,您可以随时带那位友人来,上校。我可以将这当作您对我的信任吗?”她笑道,欠了欠身,“目前,我和同事们还没遇到过什么问题——哪怕有,也姑且可以忽略或自行解决——就不劳您费心了。假如什么时候到了需要上校您出手的时候,我会寻求您的帮助的。”

 

我点了点头,她便莞尔一笑,再次鞠躬,离开了。棕发与白袍消失在拐角处,腰间链条挂的哨子于摇晃间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只是一句普通的话,同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寒暄——可我却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在战场上,我的思维一向迅捷,总是能迅速做出最理性的抉择,因而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直觉”的独立存在。我总感觉艾达·梅斯默在暗示什么,话里有话;没有任何逻辑地认为。

 

——

 

穿过无尽雾霾,过去已被掩盖。


不知哪一个夜晚,我再次来到了梦里,如期见到了独行者。不一样地,他这一次不再站得离我远远的,而在向我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来。

 

他走得分外艰难,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刀山火海之上,承受着煎熬,看得我心头发麻。可是他没有停下,以那看上去格外孱弱的身躯坚持着,向我走来,苍白的脸上表情依旧淡然。

 

我想帮助他,想向他走去,尽快缩短这痛苦而漫长的距离,来到那位神秘的独行者面前,拨开那散不去的迷雾,看他到底是谁——可是我的双脚却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越过茫茫人海,内心依然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走近了。

 

可是他却停下了。被什么东西阻拦下了。他伸手覆上了面前一层看不见的雾障。他短短地愣住了,随后颔首,发出了一声令人费解的轻笑。他不再向前,只是扶着那处屏障,和曾经一样,望着我,打量着我,从上到下;始终带着那令人恼火的平静的微笑。

 

经过无数站台,还守着期待。

翻过重重山脉,徒增了感慨。

 

 

“你是谁?”我终于按耐不住——梦的气息已经在消散,意识已在逐渐清明——我大声问他,几乎是在吼。

 

沉默。

 

“你到底是谁!?”我又向他大喊了一声,几近失控。我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对飘渺梦境的情绪和情感已经丰富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依旧是沉默。

 

他的手在颤抖,身形愈来愈苍白,好像在我以我所看不见的方式进行着剧烈的挣扎。

 

我的心开始悸动,好像在闷闷地痛。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但又遇上了空白的沟壑。我愈来愈确信,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而面前这个无缘无故出现便不再离开的独行者,是揭开谜底唯一的钥匙。

 

我不喜欢被蒙蔽双眼、抹去记忆,看不见真相的感觉。

 

……

 

-WHO ARE YOU?-

 

梦醒的前一刻,我终于听到他空灵的声音,在我耳畔久久回荡。那声音是清淡的,但又总带着一丝悲伤,正如独行者其人。拥有着如此充实的生活、而丝毫不信唯心的我是绝对不具备这样的声音的。

 

最浓烈的情绪,带进土壤里
最悲哀的诗句,散落在风里

最深蓝的忧郁,隐藏在眼眸里
最渴望的相遇,深埋在心底

 

你是谁?

 

我是谁?

 

回答我的,只有落在脸颊上的第一抹晨曦。

 

我悠悠睁开眼,却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那样不真实,仿佛依旧是梦。

 

包括我自己。

 

大概是太过恍惚,过了两秒,我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和昨晚一样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而是径直来到了书桌前,睡完了后半夜。我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我自己对这次不正常的梦游没有任何印象。但我想,我一定在这里做了什么,是有目的性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

 

我低头,在书桌上各类文件的顶处,看到了一张似乎是从草稿纸或笔记本上潦草撕扯下来的纸条,上面写着顿促而扭曲的字迹;地面上还躺着一支滚落的铅笔。纸条的书写者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以极其痛苦、艰难的姿态挣扎着写下了两个名字:

 

-艾达·梅斯默-

-伊莱·克拉克-

 

艾达·梅斯默。是说让我去找她的意思吗?

 

我难得地推迟了军队的演习,告了几天的假,将之前未休的假期尽数用了。


可是,伊莱·克拉克,是谁?


他应该就是那位“独行者”吧。

 

——

 

当我敲开艾达·梅斯默小姐诊室的门,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我早晚会来。她欠了欠身,为我倒了一杯水,示意我在椅子上就坐。她的衣着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身灰白色的裙子,腰间挂着哨子和其他治疗用具,蓬松的棕色卷发包裹着她的脸;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依然明亮,却和上次在走廊里相见时的眼神大不相同了。

 

“现在,我还应该叫您‘奈布·萨贝达上校’吗?”不等我开口,她突然无厘头地说。

 

“什么?”我一时哑然。接着向她简要地讲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好吧,看来您还不知道全部——我想也是。无妨。”她半是自言自语地说,接着抬头,来到我面前,于我近处坐下,“您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没有关系。您只需要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是或不是——您是否想要知道真相,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哪怕这个真相会令人难以置信?哪怕记忆会带来已经被遗忘的忧伤和痛苦?”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介意我让您再睡一觉?是否愿意相信我?”

 

“睡一觉,只需要这样?”

 

“仅此而已。”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吗?”

 

“不需要。您只需要做一个梦,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可。”艾达·梅斯默轻声说,微笑,摇头,“您不是很好奇梦中的那位少年到底是谁吗?那就让他亲自告诉您,让您亲眼去看。”

 

——

 

我再次来到熟悉的梦境,看到那位熟悉的独行者。他仍然在远处,但有什么东西变化了——我清晰地感受到,无形的风吹过的地方,那层缥缈的雾消失了,空气变得清明、澄澈,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他难得没有凝望着我,而是在草地之中缓缓游憩,凭风吹过鬓角,任风衣在身后翻飞。

 

“伊莱·克拉克!”我喊道。

 

他回眸,看到我,露出微笑,亲切而忧伤。天空上,光风霁月、云卷云舒,是现实社会里鲜有的奇丽景观。连天的芳草一望无际,深深浅浅,随风摇曳,向远方倾斜,好像在指着地平线,引领我向前。

 

我拔腿奔跑,许久没有如此肆意放纵地追逐疾风。我感受到草叶刮过我的裤脚,看到那个少年离我愈来愈近。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换我向他走去了。

 

再没有屏障将我拦下,也没有雾霭隐去他的身影。我径直跑到了他的面前,直面他的脸。他向我转过身来。一切的秘密终将揭晓。我迫切地问他,能否摘下眼罩;他点了点头,将手伸向了脑后——

 

终于,那双眼睛呈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脸清晰可见。

 

可是,我却愣住了。

 

霎时间,梦境中的时间静止。草丛还保持着倾斜的角度,云翳翻腾的姿态定格在高邈的天空中,只有我和他还能在时间的缝隙里活动。

 

我急切地呼吸着,几乎感到恐惧,踉跄着向后退去。震撼和记忆一同化为潮汐,向我袭来,一次又一次拍打我心灵的岸。“你是……我是……”他的眼睛十分澄澈,比我想象当中更加美丽,使得任何旖旎的景色都黯然失色。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那目光是如此灼人。我的灵魂在被颠覆。我在得到。我在失去。我一时间迷惘,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亦或是一幅躯壳。梦境里定格的景物在变换,天空在变得暗沉、粘稠、浓厚,云也凌乱。我不再看“独行者”的脸,我又开始狂奔,奔向一处湖泊。我跪坐在水边,用颤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我感到眼轮和鼻腔不可遏制的酸涩,却又没有一滴眼泪;浑身的皮肤都被寒气沁入,冷得入骨,微微发抖。为什么是这样?我质问、我怀疑,我绝望、我麻木,而这一些又都在触碰到空气的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只剩微弱的喘息。我探身,去看水面中的自己——

 

“我就是你。”

 

独行者的脸,和我一模一样。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who are you?”,这已经是他对我那逐渐失控的质问最得当的回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曾经的朋友、同事、以及艾达·梅斯默医生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如此悲伤,有如此多难言的禁忌。我终于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因为我就是他。

 

我就是伊莱·克拉克。

 

我终究不是奈布·萨贝达。

 

“伊莱。”

 

获得了记忆,我即将梦醒。可我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一个不一样的声音,竟微微安抚了我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梦中景色竟又开始流动。

 

我拉回最后一丝未返回现实的意识,回头。原本站着独行者的地方,此刻已经换了人。

 

我认识他,太过熟悉——那是真正的奈布·萨贝达,我逝去的爱人。

 

我不愿意接受他的猝然离世。于是,在我的意识里,我选择了成为他。以自己的生命,替他存活。


是我囚禁了自己的灵魂,编织了一个只为欺骗自己而存在的谎言。


万物皆有遗憾,事事了于虚空,无缺不人生。我何尝没有想过释然——我也许早已释然。我的心中早已不止剩悲痛,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而清醒带来的,只有现实的缺憾无限放大。我希望他活着,于是将自己的生命送给了他。又也许,我是一个懦夫。我何尝不是?我没有如英雄一般“带着两个人的希望走下去”,我甚至躲在了已经死去的恋人身后,闭眼逃避现实。我接受任何质疑。因为我也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定性。我不知道我是否做的是对的。又或许,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但无可质疑的一点是:我爱奈布·萨贝达。也许他不是我世界里的全部,但一定是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光晕之下,他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了他的手,好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于是,梦境在这一刻收束。耀眼的强光将我们二人包围。


随后,我堕入了漆黑。

 

此刻有谁  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  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望着我

 

此刻,究竟谁在世上死?

 

尾声

 

我是心理医生,艾达·梅斯默。

 

伊莱·克拉克——现在应该称呼奈布·萨贝达了——是我见过最特殊的病患之一。

 

因为奈布·萨贝达的猝然离世,当时的伊莱·克拉克形成了一种心理障碍,将自己当作了奈布·萨贝达,以他们互相绝对深入的了解,完全取代了他的性格、生活方式、行事风格等等的一切。但伊莱·克拉克却从此消失了。他甚至忘记了关于自己的全部。

 

然而,更令人费解的是,当他自己的潜意识在梦中苏醒,我帮助他找回记忆之后,经过两三天的休整、平复心绪,他竟然于理性、平静的状态下向我询问,是否有方法让他再次将自己当成奈布·萨贝达。

 

伊莱·克拉克也一样很理性,很睿智,他在特定的状况下甚至比奈布·萨贝达还要冷静,因此常常担任卧底任务。他和奈布·萨贝达的合作一向无坚不摧。但他的理性与奈布·萨贝达不同。如果说萨贝达的理性更加纯粹,那么克拉克的理性则与感性交织在一起。最直观的体现——奈布·萨贝达从不相信鬼神,但伊莱·克拉克曾经则以先知自居,他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性。

 

我想,伊莱·克拉克先生的精神状态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以他的强大,他也绝对能对这件事释怀,带着悲伤的余骸,走向未来。那么是什么驱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只有“爱”吧。

 

因为爱,他想以这样的方式,代替奈布·萨贝达消失,让爱人活下来。他将自己余生的所有荣誉、快乐、幸福乃至生命都送给了他的爱人。也许有一天,当身边的知情人一个个离开、或因各种变故散了,其他人将不再知道伊莱·克拉克的名字。虽然他曾经也立下过丰功伟业,但毕竟还十分年轻便以这种方式退场,终将逐渐淡出后辈的记忆。直到最后,世间再无“独行者”。但他们会记得奈布·萨贝达。

 

带着恬静的微笑,站在刮去了“奈布·萨贝达”姓名的墓碑前,伊莱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也许这一次,我显得有些固执了。如果奈布在的话,他也许也不愿意我做这种事。但他一向支持我,也明白我从不无理取闹。我希望让他活下去,他一定会努力活下去。”

 

实在是有趣,而令人震撼。


——此刻,究竟谁在世上死?


【佣占】最后一吻

*不到一小时的速摸,写给自己爽的,很拉()

*BE刀子

  

  ———————

  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教堂的阳光是彩色的,为牧师身体的轮廓镀上生命的神圣的光辉。他站在光环之下,面对肃穆的宽广的厅堂,宛若凝望芸芸众生。

  尸体已经入殓。战争中丧生的英雄们,此刻就躺在神圣的教堂之下,接受最后的安息。

  集体的悼念与鞠躬后,牧师下台,走近第一位烈士,拾起胸前的十字架,微微躬身,伸出手去,将十字架轻缓地贴近逝者的嘴唇。

  “愿主保佑您,我们的英雄。”

  亲吻神明的信物,魂灵将步入天堂。

  他庄重地、一步步走,从一处灵柩走向另一处,身处万众瞩目之下,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和话语。空气中好像流淌着悲怆奏鸣曲默默的、蜿蜒的曲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按耐着心底一丝无可忽略的急切。

  他已经看到那个人了。

  曾经,军队里的王牌上校,以一抵十的战狼,谋略与武力集一身的军事家,伊莱·克拉克的爱人……

  可是,当他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灵柩中,即将入土为安的时候——这些耀眼的前缀却变得那样飘渺、那样微不足道。

  奈布·萨贝达在一场战役中,为胜利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再伟岸的巨人,倒下的那一刻,都显得那样轻,像一株飘摇的野草。

  他变得陌生。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伊莱·克拉克的心在呼喊,凝集着爱与泪,呼唤牧师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走到爱人身边去,见他最后一面。他竭力专注于每一位烈士,以至于在祈祷时拼命地去看面前的这位英雄的脸,妄图取代脑海中奈布·萨贝达的模样。可是,每一张脸都像奈布·萨贝达。谁都是奈布·萨贝达。

  当他真的来到爱人面前时,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不像他自己。伊莱·克拉克希望看到任何一种萨贝达。清晨时还在熟睡或是已经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他;中午坐在办公桌前的他;夜晚靠在椅子上读报纸或写信的他;将他圈进臂膀里的他;在战场上驰骋的他;温柔体贴的他;严肃认真的他……

  只要不是现在这样,只剩一副躯壳、没有呼吸和心跳、随时要消失的、再也不会醒来的他。

  可他依旧爱他。痛苦地爱他。

  牧师的声线没有因悲伤而颤抖,依旧庄严平静,又有谁知道,这其中增添了多少不一样的情愫。他开口,对着面前的上校说,也对着记忆里那些奈布·萨贝达说。说出的内容和对任何一位烈士说的都一样。这不是他想对他说的话。却包涵了一切他想说的话。

  “愿主保佑您,我们的英雄。”

  他将十字架在胸前贴的久了些——也许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好像想让它多粘些自己的温度。他伸出手,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否在颤抖。圣器虔诚地挨上逝者的嘴唇,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伊莱·克拉克何曾没有私心。他将他自己所有的爱凝聚在了这小巧的十字架上,将自己寄托其中,就好像是自己再亲吻他。

  他以这样的方式,给予心爱之人最后一吻。

  结束,他没有比在任何其他一位烈士面前停留更久,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好像这个人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他转身,离去,走向下一个灵柩,长袍掠过地面上的微尘。他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他们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没有人发现,牧师的眼罩上殷出一小块深色。眼泪。

  他在这短暂的、平淡的几秒钟内,割断了自己与过去的一切。

  他克服着那强大的、却注定不可能作用的力——将他拉回奈布·萨贝达身边的力,继续走下去,为剩余的烈士进行安息仪式。

  他们不再像奈布·萨贝达。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奈布·萨贝达。

  ———

  我走过诺大的厅堂,安息众生,为见你最后一面,给予你虔诚的最后一吻。

【佣占-七夕马术】说谎成性者

     把文领回来啦~捉了个虫发发

  谢谢云水咪给我挡了那么多枪🐶

  好奇竹咪是怎么在最后一天破坏了我的零掉马率的(艹)

  同时感谢竹咪的长评!太开心了吼吼!!已经好好收藏了٩( 'ω' )و 

  

  

  ——正文——

  

  刺骨的寒冷退却,伊莱·克拉克向着光束照来的方向升华。窒息感逐渐淡化,缠身的病也第一次痊愈了。尽管心脏不再跳动,肺部不再呼吸,这感觉着实奇怪——可灵魂的安宁却给予人久违的平静和舒适。

  他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一岁。

  魂灵登上云层,穿破雾霭;薄然的晨曦与他共同轻盈起舞。严冬的大地被模糊在身后,隐去,不见,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上行,轻缓地,被召唤到天堂去。而他本以为自己多少要去地狱赎些罪的。

  上帝还是眷顾他的,这一生的不幸真的获得了回馈。他想。

  耀眼的光一时模糊了伊莱的视线。恍惚间,面前好像有无数扇大门缓缓打开,有无数天使嬉笑着为他轻如蚕丝的身子引路。通往至圣之地的路太亮,太神幻,梦一样,他看不清楚。幻梦般的神坛就在眼前了,神圣的白光已经淋沐在了他墨蓝色的长袍上——这一切还依旧显得那样不真实。直到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他的双脚踏上了一尘不染的地面,意识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掌控之下。

  “伊莱·克拉克。”

  造物主那仁慈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他原以为这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虔诚地跪下,以祷告的姿态领受旨意。

  “封你为——谎言之神。”

  伊莱·克拉克颔首表示感恩,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鼓起勇气去注视造物主那平和却威严的脸庞,开口询问,惊异于自己的声音在空旷中也变得如此空灵:“赞美主——可是,之前已经有一位谎言之神了,不是吗?”

  “这并不在你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优先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伊莱·克拉克不再过问。

  至上的主将手放在他的头顶。

  缄默宣告新的神明的诞生。

  一袭黑袍,从此融入圣洁的天堂。

  伊莱·克拉克似乎就应该做神。好像他本就是神。比起做人来,他更应该登上永恒的神坛。他有着与生俱来的神性,不过两天就已经完美融入了众神之中,甚至比一些先辈的神更像神。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神秘的微笑、声线,甚至自然拥有了雾一般温和却令人捉摸不透、敬而远之的气质。不知轮回为何要让伊莱·克拉克流落人间一趟,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他就应该成为一个完美的神。

  一开始,伊莱还数着新晋为神后的日子,想着自己若是没死的话,现在已经多少岁了。后来,时间久了,他也不再挂念那只该属于凡人的岁月流逝、生老病死,真正接纳了自己的永生。

  谎言之神很少被人供奉,人间各地的神庙都是冷冷清清的。相比于其他主神,伊莱·克拉克虽没有什么重要地位,也算是落得一处清闲地,不用忙于理会人们的祭祀、祷告。

  谎言之神看得到世间每时每刻的一切谎言,并且能读出这些谎言背后的真心。伊莱·克拉克从此看到了无数的谎言。有的是遮掩,用一个谎言来掩饰一处错误,再用更多谎言来修补一个谎言;有的是欺骗,因私利用一颗心去创伤另一颗心,最终被罪恶反噬;也有的是善意,编织出令人心怡的假象,抚慰脆弱的灵魂,守护那实际上不知能否企及的乌托邦……

  伊莱在他神殿的后面置办了一片谎言树林。每每人间多道出一句谎言,树上便会生出一片树叶,正面写着说谎的内容,背面写着背后的真实意义和说谎者的名字。而当这句谎话被解释清了或是被遗忘、没了影响,这片树叶就会缓缓凋落,寂灭在泥土里,好像不曾来过。

  很快,这片树林就变得十分繁茂了。

  没有人会比伊莱·克拉克更加具象化地懂得:这是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尽管如此,再怎么说来,谎言与人一生说的所有话相比还是少数。伊莱·克拉克有时会去留意这些说谎者的名姓。有常客,但多数不是经常重复的。

  他开始频繁地听到同一个人的谎言。树林的几乎每一棵树上都长出了属于那个人的叶子。这些谎言没有意义,不属于掩饰、欺骗、善意等中的任何一类;往往只是一些类似“你好”、“谢谢”、“不客气”之类的简单用语或日常会说的句子,但出口后却与实意恰恰相反。

  这个人终是引起了伊莱的注意,让他无法再坐视不管。

  天界一如既往的平静,安然隐秘于层层云翳之上。雾气笼罩,神殿于虚迷中诞生、林立,如海市蜃楼。云蒸霞蔚之时,谎言之神走进他的树林,找到藏在树荫里一片叶子。

  他小心地拨开,去看叶子的背面。

  说谎者的名字是:奈布·萨贝达。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里,一个叫奈布·萨贝达的少年出生了。

  他的父亲在妻子怀孕期间便去参军,最终战死沙场。

  而这可怜孩子的母亲,也因难产而亡。

  他从此成为一个孤儿。

  在战火纷飞的乱世年代,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大概稍微幸运一点儿的,就是与母亲共同活了下来,还算是有一个家。

  那些在枪林弹雨中呐喊着、哭泣着倒下的士兵,于战场的沙盘上看,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弃卒。他们的生命如沙砾般微不足道,他们的死亡是战争里所无可避免的,对于大局而言是无人在意的,会被接踵而至的战马肆意践踏,最终在风沙中被侵蚀剩白骨。可是,当这一粒粒沙砾放大,他们却是自己家庭中的顶梁柱。倒下的那一刻背后,不仅是一个个生命的泯灭,更是一个个家庭的摇摇欲坠和支离破碎。

  但是,除了丧父丧母,奈布·萨贝达还承担着另一份不幸。

  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从学会说话开始,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与实意不同的谎言,毫无例外。没有医生能治的了这个病,甚至没有人见过这个罕见的病。这个缺陷注定伴随他一生。

  他拼了命地去模仿别人的话,一个一个音节地咬住,几乎快要崩溃;出口的声音的却总是如利刃般伤人,似寒冰般冷酷。

  他只能看着同龄人们因他满口不和谐的谎言而离他而去,孤独地被疏远在角落里。

  村民们也认为他是被诅咒的孩子,不愿靠近他。

  人们为这种不治之症起了个冤屈的名字——「说谎成性者」。

  最后,还是一个聋哑婆婆与她的老伴收留了生来如小流浪汉却又奇迹般活了下来的奈布·萨贝达。

  聋哑婆婆不会说话,她的世界里没有语言,理解不了所谓的“说谎成性者”,只知道这是个没爹没妈受人偏见的可怜娃。而老爷爷也是好心人,与妻子几十年的相处早就证实了他对语言障碍的零偏见。他教会奈布基本的认字读字写字,然后又教给他手语,让他可以和聋哑婆婆交流。他们的生活并不阔绰,甚至算得上穷,靠婆婆编篮子和爷爷出海打鱼勉强能维持温饱;如今增添了一个长身体的小伙子,更是难以应付。不过,两位老人还是克服万难,如对亲孙子一样把奈布·萨贝达拉扯大了。当年多出来的那一张嘴,也成了一份劳力,可以帮公公婆婆做事了。

  在外面因“说谎成性者”的标签而沉默寡言的奈布,也会在家中与公公说话。他早已习惯了往相反的意思去理解。

  再不济,理解不了的,用笔纸把关键信息写出来,也算是懂了。

  每当这时,奈布才会感觉到一丝丝慰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真正属于文明社会的人,拥有身体里那个能够发出声音的薄薄的器官。

  而他每一次开口,落出的每一句谎话,都长在了神殿之后的谎言树上,被伊莱·克拉克看得一清二楚。

  神走下了凡间。

  谎言神庙之前,奈布·萨贝达经过。

  他低着头。突然从中走出的伊莱·克拉克也没有关注四周。奈布踩到了他的鞋子,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奈布抬头,看到神用眼罩遮住了一半的温柔的脸庞,被夕阳镀上明丽的光芒;眼罩之下,似乎还画着奇怪的花纹,隐约露出一角,像那些教会所用的符文。

  “走路不看路的?快起开,神棍!”

  「刚才没看路,抱歉,先生。」

  伊莱·克拉克听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看着奈布惊慌而悲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喂,我说,你怎么还不滚开?”

  「不,我是说——对不起……」

  “你——”

  「对不起。」

  他咬断了即将出口的恶语。

  又两次苍白的尝试之后,他于悲怆的神色之中闭上了嘴,向后退了两步,将头一瞥,像是断掉了解释的念想,准备带着羞愧转身逃走。他的神情复杂而困苦,伊莱从殇中读出了恨。可是,这份恨却没有剑指任何旁人,而是通过蔚蓝的眸子中间漆黑的瞳孔直直地刺入了奈布·萨贝达自己的心底。

  他也的确逃走了。如离弦之箭,一下冲出去好几十米。

  “等一下!我懂您的意思,先生!”伊莱连忙大声叫住了他。

  奈布停下了脚步,一个踉跄,转过身子,望向光里那个好像与他年纪相仿、却分外神秘的人。

  他正一步步走来,微笑地。

  除了收养他的公公婆婆,再没有人对他这样温柔地笑过,抚慰他,向他走来,把春光带进他的生命里。

  他停在他面前。他们之间是海风淡咸的气息。

  “不用害怕,不用逃避,我知道你的情况。我明白你真正想说什么,我听得到你每句话的真心,一字不差。

  “你可以认为——我也是和你一样的人。我理解你。真正地理解你。”

  奈布·萨贝达不信神。或者说,他从不向神祷告,从不追随神,从不奢望得到神的眷顾。因为,就算神明真的存在,他也一定是那高高在上的存在遗忘的弃子。满口肮脏的谎言终会引领他进入地狱。

  可是,在他的目光触碰伊莱·克拉克的那一刹那,仅仅是一瞬之间——说谎成性者好像看到了他的神。

  “好了,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伊莱继续说。

  “我凭什么告诉你?”

  「奈布·萨贝达。」

  奈布试探地开口,期待着,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想要证实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心声。

  “放心,我听到了,奈布·萨贝达。对吧?”好像看出了奈布的试探,他字正腔圆地念出了少年的名字,如宣告庄重的誓言。

  “我叫伊莱·克拉克,幸识。”

  那天回家时,出海回来的爷爷照常关切地问奈布,今天过的怎么样。

  他头一次回答:“糟糕透了。”

  他的眼里闪着光。如早已燃尽的灰复燃,早已熄灭的星星被重新点亮。

  

  

  一有空,伊莱·克拉克便会从天界渡入人间,来找奈布·萨贝达。

  他甚至在谎言树林里单个置办了一棵树,来放奈布·萨贝达的话。

  他告诉奈布:想找他说话的时候,就去神庙门口等他,他会来的。

  他们有时就坐在神庙门口;有时会沿着路走好远好远,一直到涛声连绵的海岸边,望着笔直的地平线。

  一开始,只是伊莱单方面的叙述,尚未敞开心扉的奈布只是听着,点头或摇头。

  后来,奈布也开始讲自己的经历和故事。其实伊莱站在神的视角,能将这一切都看到。但他还是耐心地听着,并做出回应,鼓励说谎成性者第一次尝试一场属于自己的演讲。

  直到奈布把自己的故事都说完了,只剩下不定时掉落的小趣事可以分享;伊莱才又一次成为了谈话的主导者。

  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给奈布。

  “你知道我们每次见面的那个庙是什么地方吗?奈布?”

  奈布摇头。

  伊莱又问:“你相信神吗?”

  奈布犹豫了,但最终又一次摇了摇头。

  「我一定会是被神遗忘或诅咒的存在吧。我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去信仰神。」

  “不,奈布。”伊莱回答,“如果你是因为唯物主义而不信神,那便真的不信好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原因,或是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告诉你,这是不对的。”

  「为什么?我满口谎言,就算有神,那至善至美的存在,有哪个愿意看我一眼?」

  “我还没有给出刚才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呢,对吧?”伊莱莞尔一笑,向身后望去,“那个神庙,是谎言之神的神庙。

  “你不是神的弃子。是有一个神给了你太多的偏爱,爱溢出了灵魂,一不小心把他所掌管的谎言也赋予到你身上去了。你不是什么所谓的异类,你是个神的宠儿,奈布。”

  奈布没有回答。但伊莱看到,他眼底的光又亮了两分。

  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晨光幽然倾洒,黑色的浪潮变得波光粼粼,拍案的涛声好像也成了金色的。空气变得寂静,二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地平线,好像要望见无垠的远方有着什么秘密。直到太阳快要蜕变完全,奈布意识到自己一会儿就得回去帮爷爷卖鱼了,他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湛蓝的眼睛映出伊莱·克拉克墨蓝色的身影,落下一片阴影,神色中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他开口问出一个问题:

  「伊莱,你也是神吗?」

  伊莱的身影不可见地一顿,手指微微一紧。但他很快便微笑着回答上来,轻松地像开玩笑:“这是什么问题?我不是神,只是和你一样的人,奈布。”

  他没有看到,在他的谎言树林里,长出了金色的树叶。

  那是属于谎言之神自己的谎言。

  

  

  

  厄运没有结束,不幸的事又接踵而至。聋哑婆婆在一个夜里因突发疾病去世了。没过两天,老爷爷也在出海捕鱼时遇上了大风暴,不幸遇难,连人带船沉入了海底。

  虽然知道两位老人已过古稀之年,也该快到寿终正寝的年纪了;可如亲人般的情谊和恩情还是让奈布悲痛欲绝。

  伊莱默默地陪他准备了两位好心人的葬礼。他只是简单而真诚地安慰了奈布。因为他明白,这样诺大的悲伤,再多的言语安慰也没有用途,只能等他自己消化。

  这是伊莱成神后头一次在人间过夜。

  他陪伴着悲伤的说谎成性者整整三天三夜。无声地告诉他,他没有失去全部。

  最后一个晚上,奈布忽然叫住了他。

  自从两位老人去世后,他几乎没再说过一句话,变得比曾经更为沉默。

  「伊莱。」

  “嗯?”伊莱回过头,面对奈布·萨贝达。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开了,变得英俊,棱角逐渐分明。神色生来的忧郁疏远,失去至亲更加悲苦,面对伊莱的时候,却多了份信任和依赖。

  平时有话就说、十分利落的奈布此刻却在踌躇。显然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却迟迟不开口,显得窘迫、好笑。

  “没事,说吧,奈布。”伊莱笑道。

  他鼓起勇气。

  “我从来没想过对你说这句话……现在我什么都有了,不再需要你了。”

  「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现在,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我没有任何其他重要的人了,我想留住你。」

  “我讨厌你,我恨你。”

  他拿出不知从哪里采来的一束参差不齐的野玫瑰。

  ……

  「我喜欢你,我爱你。」

  

  

  

  神明法则之一:不得与凡人恋爱、成婚。

  但是伊莱·克拉克接过了那束来自奈布·萨贝达的野玫瑰。

  完美的神从此染上罪孽。

  又一片金色的树叶生长。

  他对奈布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当一次次庙前或海边的谈话变成了同床共枕,伊莱·克拉克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离开神殿,在人间过夜。

  在神坛久了,伊莱·克拉克时常感觉自己变得虚无,不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他不再有欲望、不再有牵挂、不再有一波三折的情绪,对人类而言天大的事——如出生、死亡,也变得渺小遥远了。他没有了人的弱点,也不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他变成了一种概念。一个谜。时间在永恒中被模糊了,失去了意义,但仍在飞速流逝;直到他自己也忘记了谜的答案,想不起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奈布·萨贝达对他真实的关注和爱,却帮他看到了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也陪伴奈布,和奈布一起创业、稳定生计,生活逐渐变得美好。就像任何一个幸福的家一样。作为唯一能与说谎成性者无差交流的人,他更是奈布所不可或缺的。

  这样的日子,真好。

  以至于伊莱总会恍惚,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死去过,从来没有成为过谎言之神。的确,他如今也希望这样。他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希望他们之间没有神和人无法逾越的隔阂,希望能和奈布平安地白头偕老。他就像对爱上瘾的瘾君子,知道自己在触碰的是什么,足矣让未来堕入一片漆黑;可他却总有侥幸,将截止日期无限向后拖延,对那危险的毒甘之如饴、趋之若鹜。

  直到,时光吹散了伪装,也戳破了伊莱·克拉克心中那如泡沫般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乌托邦。罪孽的真相暴露在造物主和众神的眼中。

  暴风雨来得越来越频繁,已经明显到了不正常的地步。靠捕鱼为支柱产业的渔村,出海的船只十艘里能回来一两艘都算幸运。一场接近小型海啸的潮汐更是吞没了近海地区的建筑,无数村民因此而丧生。一些建筑残垣断壁与港口停泊的船只,构成了一个荒芜凄凉的亚特兰蒂斯。

  后来,更有指向性和威胁性地,一道雷电正正劈在了谎言神庙之上。神庙轰然坍塌,一场大火烧光了方圆之内的一切,几乎只剩渣滓。

  晴天不再属于这个村落。绚丽多姿的霞光从此成为记忆中的传说。睁开眼,只有噩梦,狂风卷积乌云,骇浪不断向着如纸般薄的地面怒号,每一次撞击仿佛都连带着地震般的轰动,每一轮潮汐,海岸线似乎都比上一次又挪近一步。

  听着人们恐惧的尖叫,看着街头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人绝望地乞求苍天有眼……伊莱·克拉克可悲地发现,他根本不是完美的神,他糟糕透了。

  他做到了“神爱世人”,却将“众生平等”做的一塌糊涂。

  他支开奈布去做事,一个人走到了荒芜的海边,望向曾经富庶美丽、如今人人惊惧的大海。

  伊莱意识到,他在人间度过的每一秒都是债。

  现在,到了不得不还债的时候了。

  

  

  

  他回到天堂,如阶下囚般受到众神的审判,面对威压、训斥与刑罚。还未等判决落下,他却自己认下了处决。

  “我愿领罪,被关押在地牢万年;在此期间,先行保留谎言之神最基本的能力,等待新一任谎言之神上位后,彻底收归权力。时限到后,抹除记忆,作为每出口的句话都是谎言的说谎成性者转世入人间。”

  判决确定。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伊莱·克拉克抬起头,他整个人落在了周围众神的阴影之下,神色却异常坚毅、悲怆,没有了过往的温和,冷峻如冰。

  “给我一天时间。”

  “好,给你最后二十四个小时,伊莱·克拉克。”主的声音神圣、威严、不可侵犯,比以往高邈又虚无,于审判厅内回响,好像在整个宇宙无限回荡,“但是,如果不能按时回来,罪加一等。”

  “明白。”

  

  

  

  狂风骤雨停息了。

  谎言之神最后一次走下人间。

  伊莱与奈布最后一次聊天,最后一次拥抱、牵手、亲吻,最后一次看海,最后一次躺着同一张床上。

  他从没有如此坦诚地,将心中的爱意说到最尽兴。他细致地去观察自己的爱人,好像生怕记不清他的样貌和声音。但他又舍不得看。害怕多看一眼,自己都会舍不得离开。

  “不会的,我永远不走。”

  他却这样对奈布说。

  夜深了。现在已是晚上十点。

  他还剩下最后一百二十分钟。

  当他枕在枕头上,沉在夜色里,意识到这一点,内心的悲伤、苦涩、愧疚与不舍终于迸发出来。

  眼泪先一步不可抑制地溢出了眼眶,沾湿了眼罩。有的顺着空隙流淌下来,渗透进床单。他紧紧咬住下唇,屏住气息,将头埋进被子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只手攥成了死死的拳。他不敢挪动,不敢出声,哪怕指甲已经抠破了手心。他害怕自己稍有动作,被卡在咽喉部的呜咽就会逃逸,惊动奈布·萨贝达。他快要窒息。好像置身在一块固体中,被四周的黑暗无限压迫。那颗已经不再活跃跳动的心,缺少了眼泪的出口,无尽的酸涩在其中凝成了淤,冻成了冰;锐利的冰棱割破了脆弱的心,触碰到空气,变得支离破碎。痛。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存在。他在颤抖。因哭泣而颤抖,因痛而颤抖。明明已经竭力抑制,为什么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已经太久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他无法驾驭它,他对它感到恐惧而陌生。

  我在说谎啊。

  我一直在对你说谎。

  看到我离开,他的心中会是多么绝望?

  那个满口谎言的人,却是世界上最真诚的人。

  身边的人的呼吸进入平稳,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伊莱麻木的起身,依然紧紧咬着呜咽,将它一次又一次吞下去。他直直地走出了门,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不敢。是害怕不舍,更是害怕看到被自己背叛的爱人。

  他没有带任何东西。这些东西将不再属于他了,也本就不该属于他。他在人间留下的痕迹太多了。

  他闯进夜色。踉踉跄跄,像一个酒鬼。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世界就在他身边,却又与他好远,他融入不进去。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走,没有目的,误打误撞。他好像只是为了逃跑,不管去哪。只要离开奈布·萨贝达的家,越远越好。

  又一次,他停在了海边。

  他终于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跪倒在了浅海里,指尖扣进了水下的泥沙,任凭淤沙和水脏了他的衣物……

  “我在骗你啊……我总是在骗你。你为什么看不出来呢?…你为什么不怀疑我一次呢?为什么!?”

  我不是神吗?我不是万能的神吗?

  为什么,连爱你都做不到。

  

  

  

  当他回到天界,看到自己的谎言树林,由于能力的减弱,所有叶子都凋零了。

  只剩下几片金树叶。

  那是神自己的谎言。漫长的永生里唯一的几句谎言。

  却都是欺骗他最爱的人。

  

  

  

  

  

  关押罪神的地牢里,一个小天使前来检查。他好奇地问伊莱:“那位说谎成性者先生,不会爱上新的谎言之神吗?你们都能听懂谎言背后的真心。”

  “不会。”漆黑里,伊莱的神情不甚分明,回答却十分坚决,甚至轻松。

  “为什么?”

  “你是刚来的小天使,不知道很久之前的事情。对吧?”他抬起头,微笑地,似乎前言不搭后语。

  “你知道上一位谎言之神叫什么名字吗?”

  “嗯…不知道。”

  “我是患了什么病而死的?瘟疫?肺炎?”他自言自语般地问,又轻飘飘地笑了一声,否定了上面的所有答案。

  罪神偏过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

  “上一位谎言之神,是奈布·萨贝达。

  “而他同样救赎并爱上了一位说谎成性者。

  “那个人啊,叫伊莱·克拉克。”

【佣占】倒计时


*是一个存稿,学习累了想翻翻草稿看到了就把他写完了。


10.

身着黑袍的先知站在高塔之上,面前是曾经烙着辉煌纹饰的落地窗;如今已被击碎,化作狰狞的疮疤,使人直面脚下的深渊。深渊之下是茫茫一片荒芜的地,再往远去即是大海。晚霞染红了粼粼的海面;浪潮夹杂着血色与金光,卷击着礁石和沙滩,发出悲怆空远的鸣响。

追赶者爬楼梯的脚步声和参差的喊声近了,但先知仍然无动于衷。眼罩将眸子挡得严严实实,但仍然不难看出,他在远眺,他在向着地平线远眺,他在向着地平线微笑地、从容地远眺。他平和的神色与嘈杂的声音、残败的古塔、荒芜的滩地格格不入。他属于那片大海,属于那无尽深邃的远方。他在凝望着自己最终的归宿。

一阵微风吹过,他微微昂起头,任凭额前几缕褐色的发丝被扰乱。

他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化作半透明的黑影,融入海风中,最后落回无尽的大海。


9.

“他在那儿!”似乎是两层之下的位置,有人高声地喊。

“这已经是最高层了,快点儿!他可是他们的情报屋,上头吩咐,必须抓活的回去!”

有什么用呢?你们已经输了。

先知提了提嘴角,微向后偏过头去。

我早已将重要的情报全部传递出去,现在……估计快到总部的手里了吧。

并且,我可早已做好了打算,让你们输的更彻底一点儿。

和情报一起寄出去的,还有——我的遗书。


8.

他转过身,傲然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像神明面对背叛的凡人,依然平和威严。哪怕衣衫肮脏,沾满了污渍和血泥,先知的骄傲依然镌刻在骨子里,而灵魂中渗透出的智慧、理性与宁静更是无法磨灭。

但他此刻却不像是一名信徒,他更是在向神的气质过渡,永远波澜不惊,从容淡然,守护着心底崇高的神秘,让人敬而生畏。

太阳也将最后的明艳倾泻,摹绘出先知的模样,为他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芒。

这是我此生最后看到的太阳吧……很美。感谢主。

嘲讽似的,他向前伸出双手,手腕贴得很近,偏过头,仿佛准备好要被套上锁铐;仿佛曾经神坛上高尚神秘的先知、自方阵营最得力的情报大师,真的走投无路,放下引以为傲的尊严,绝望地堕入末路囚笼了。

但当敌人踏上楼层的那一刻,他又立刻将手收回,劲然向两侧展开,如同神鹰展开双翅,欲翱翔天际。

他义无反顾地仰起头,向后倒下、倒下。好像背后不是坚硬的地面、没有死神在等候。而他明明知道这一切确实存在。他依然笑着,如同英雄一般跃入死神的怀抱,死死捍卫着最后的尊严,用个人泯灭的悲剧拉开未来更无尽广阔的戏幕。他毅然走向自己的命运,如同奔赴向毕生的信仰。

如他最初的梦想,先知站上永恒的神坛,嘲讽着死神的无能。


7.

他在失去重心的一瞬间,因人的本能而感到一丝恐惧。

没有人不怕死亡,哪怕料到也是一样。

坠落之前,他隐约听到高塔上有人在懊悔愤恨地呐喊;也听到有人因发自内心的震撼而用颤抖的声线感慨:“上帝啊,他究竟是怎样做到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都无所谓了。他想。

他更加骄傲地躺在虚无的风上,合上了眼。

让死亡成为艺术,是一种凄美的幸福。


6.

原来人死前真的会走马灯,真的会想起很多很多事。他感觉自己在向记忆漩涡中间的黑洞无限落去,被无数的记忆吞噬。堡垒在塌缩,记忆被无限放大,衬托得人分外渺小。他被禁锢住,强行浏历自己短暂的一生里最深处的秘密。

他本以为自己会想起神坛上下的自己,看到信仰的“神”。但是他没有,或者说很短。他淡淡在心底向神忏悔。祂的先知,最忠实的信徒,在死前竟然没将最主要的回忆献给祂。

他的回忆里,满满的是一个人的身影。

奈布·萨贝达啊……真是栽给你了。最后想起的,依旧是你。

先知的心中注入了人性。名为爱的情愫,带来幸福,也带来神殇。


5.

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呢?好像也是在一个海边吧。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纯粹的先知、占卜师,神明的信徒。我敬爱着大海,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所以在空闲的时候,我经常会去海边走一走。两年前,我在那里遇到了你。

你常常穿着军装,那是你的战袍。日常的时候,你会穿上简洁的衬衫,从不花里胡哨。

初见时,你正穿着军装;大概是工作中忙里偷闲来看看海。

身后涛声依旧,越来越近了。就和那天的浪潮一模一样。

我和你讲我的神明,但你并不相信,甚至认为教会的行为荒诞不经。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懂了我的信仰和神秘主义者生存的意义。也许不会吧,你一直是个无神论者。我对此也从不介意。毕竟你是尊重我的选择的,这就足够足够了。

我的神秘主义没有影响你,可你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却影响了我。我不喜欢政治斗争——神学者大多都不会喜欢的——我一直认为,从神的视角俯瞰,这不过是渺小的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两年之前,我绝没有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到这场勾心斗角中去。

是你告诉我,你甘愿为国家献身,这场仗必须胜利。

我想到,以我的能力,也许可以帮到你,帮助你完成你捍卫国家的使命。

渐渐的,要帮助你完成的使命,竟然也成了我的使命。


4.

你应该收到我的遗书了,和重要的情报一起。别让我失望,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一举歼灭敌人的。像你以前说的,没有理由不胜利。

先知仿佛依旧听见了胜利的号角,看到了他遗憾难以看到的景象——他的爱人,英勇的军官奈布·萨贝达,带着坚定又有些悲怆的神色带领部队大举进攻,将士们高喊着必胜的口号。他不禁想,这是否会是他作为先知的一生里最后一次预言?不得不说,很令人憧憬。

你会不会伤感?会不会后悔?甚至,会不会自责,认为是自己导致了我的死亡?

我大概还是不想你这样,虽然换位思考的话,我知道坦然非常难——不过,我可是为了你最爱的祖国而牺牲的,我应该是你的骄傲,对吧?

也许你没想到,总是你在说甘愿为祖国献身,如今最先走到这一步的竟然是我。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我们之间从没有关于来生的情话,你不相信,而我认为这没有谈论的价值,应该交给命运评判。

我在遗嘱当中希望你别做傻事,珍惜此生,或许是带着私心的。我自私地希望你带着一个亡灵的爱和秘密活下去,背负着同等的悲哀。毕竟,在别人眼中,我或许会是伟大的先知、英雄的烈士;但只有在你眼中,我还是伊莱·克拉克,还是当初海边那个一心向着爱与信仰而去的少年信徒。你在,我便会永生。

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你是否就是我的神明,来到人间救赎我。

告白那天,不信神的你第一次将信仰说出口;你说,我是你的信仰。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很庆幸,我的神明也视我为信仰。


3.

待在你的身边总令人感到恬静,哪怕一句话不说。你较为沉默寡言——虽然在熟人面前,我往往也一样,这奇怪又合理——但是却格外令人安心。你赋予我的灵魂里,一剂名为情感的药;而你也会对这份情感负责。

在教堂里、神坛上,我需要一成不变的神秘的微笑,自信又平静、亲和又疏远的语调;在敌方卧底和获取情报的时候,我需要时刻精神紧绷,表面又显得自然,不流露一丝破绽。而在你面前时,我可以自由地当我自己,可以流露一切情绪。你会与我共担痛苦、分享快乐。哪怕我们之间的交流有时缺少言语,家中也常常是缄默;但每一个日夜,我都过得幸福。

天边那越来越浓重的霞光,就像过去的院落里,两棵树之间,木质的朴素长椅上,听着蝉鸣,感受着缄默,两人共同面对的晚霞一样。

不过,还是那院落里的晚霞最美,永远都是。他想。

在是信徒的时候,我的生活平静、充满神的神秘,没有一丝波澜。这样无欲无求的生活固然安宁,绝对理智,没有什么能扰乱心底的安宁。但若现在让我选择,我绝不会回去。

我会在任何事物之中选择你,奈布·萨贝达,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牵挂是人性的弱点。但我却甘之如饴。


2.

他背对着地面倒下去,看不清自己掉落到了哪里;但他明白,此时距离地面不会再远了。失重带来的恐惧感已经在回忆中消退,他又露出了那抹经典的笑容。

他好像看到了他的神了,也看到奈布·萨贝达了——那个穿军装的人,用清明的蓝瞳注视着他;唇缝没有弧度,却好像在笑。

或者说,这两者从一开始就是密不可分的。

现在,亲爱的奈布,我要死了。

或者说,我要成为永恒的秘密了。

很抱歉将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信仰”,走向未来的路。我为此虔诚地忏悔。但儿女情长从不是我们之间情感的主流,还有更多、更高尚的信念和感情,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离别的愁苦。也许,换作是你,你也会像我这样做。

看啊,这就是我们之间微妙的默契,明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志同道合,却总能走向同一方向。


1.

请最后为我办一件事吧——遵循我的遗嘱,将我葬在我所敬爱的自由的大海,随便在哪里立一块石碑,安宁简洁。

墓志铭就写:“倘若留不住须臾,便用此刻展望永恒。”

再见,奈布·萨贝达;再见,伊莱·克拉克。

黑色身躯要与海平面齐平了。


0.

Goodbye.

鲜血染红了地面,不知与晚霞相比,哪个更艳。

大海的涛声渐渐送走了太阳,霞光隐灭了,化作月光粼粼。

但鲜血依然那么红。

伊莱·克拉克最终带着微笑离去,哪怕嘴角溢出鲜血,流得很长很长,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0.021.

奈布·萨贝达穿着初见爱人时的那幅打扮,走到了海边,望向葬着伊莱·克拉克的那片大海。他刚刚去看过按伊莱的遗嘱打理的墓碑,并且给他放上了他最得心应手的占卜工具——塔罗牌。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望向无垠海面的尽头,那条笔直的地平线。

他现在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人真的有灵魂了。

伊莱,你的幽灵,会在这里吗?在你敬爱的大海?你葬身的地方?……

据说,人的灵魂,有21克。



[佣占] 谁

01.黑夜
这个世界像什么?

像黑夜,像无尽的黑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更没有指路的明灯;只有残忍的流血与战火,在看不见的地方轰轰作响,一刻也不安宁。他说。

又一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奈布·萨贝达根本合不上眼睛。

太阳照常升起,他却再未看见光明。

医生说,这是战争后遗症,以及……重度抑郁症。

那个在战争前线英勇的战狼,没有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没有被利刃刺穿心脏;他九死一生,凯旋归来,却以这样的方式接近了死神。

他认为这样的生活已经没有了意义,但是整个世界却都在阻止他杀死自己,强制性的。在战场上最不匮乏的资源——死亡,在精神科的单人病房里却变得昂贵而难以获取。

奈布·萨贝达觉得,自己可真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了。


02.“他”
奈布想尽了办法杀死自己。咬舌,被医生发现了;跳楼,窗户根本不让随便打开;割腕,身边可用的锋利器物都被收走;撞墙,甚至是下床,都会有护士听到铃声……他是英雄,是国家所保护的人,他为此被没收了死亡的权利。

他感受到比面临死神更深切的绝望。一时间,他的生活只剩下了睡觉、吃饭、治疗和冥想。

直到有一天,奈布看到有另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和那些医生、护士都不一样。他的形象逐渐变得清晰。他总是穿着一身蓝黑色的长袍,带着同样颜色的眼罩,那眼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他的嘴角永远带着温柔的微笑。他对于生活积极乐观。他说,他叫伊莱·克拉克。奈布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却认识他。他知道他是伊莱·克拉克。

伊莱·克拉克给予他的是精神上的陪伴,是任何治疗从来没有过的。伊莱每天都提醒奈布要按时吃药;伊莱总是耐心地和奈布聊天;伊莱会教奈布怎样去放松身心,怎样去克服困难,怎样去与人交往;伊莱知道奈布过往的故事,理解他对自己现状的厌恶;最重要的是,伊莱一直在潜移默化地教着奈布,怎样找回活下去的希望。

渐渐地,奈布越来越喜欢与伊莱·克拉克的交谈,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喜欢一件事情。他几乎每一天都要和伊莱说话:有时跟他讲自己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有时跟他吐槽今天的治疗要吃多少的药;有时奈布会问伊莱他究竟来自哪里,但伊莱这时会变得不一样,总是笑而不语,跟他说:你总会知道的。他喜欢故弄玄虚。奈布想。

最终,奈布·萨贝达爱上了伊莱·克拉克。


03.愈合
奈布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伊莱·克拉克会这么了解他,每当他想要他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出现,无论是在清晨、正午、还是子夜。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不错的事情,只要他需要帮助,他最喜爱的人就会出现在他身旁帮助他。

当奈布感觉心情低落的时候,向伊莱请求一个拥抱,伊莱就会将他抱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在你的身边,我一直都在。奈布喜欢他的拥抱。他的胳膊虽然很纤细,但是接触却很舒服。这样的拥抱让奈布感到心安、平静,仿佛自己的身体里根本不曾有过可怕的精神疾病;这样的拥抱,无论有多少次都不会令人感到厌烦。

出乎主治医师的意料,如同奇迹一般,奈布·萨贝达的抑郁症在痊愈。

他变得越来越乐观,笑容变得多了,学会了开玩笑、与他人说话……

他也越来越像伊莱·克拉克了。

最终,在仲夏的一个宁静的傍晚,医生认为事情已经达到了最好的结局。他跟奈布说,他可以出院了。


04.消失
他终于可以出院了,终于可以挣脱这个束缚着他的囚笼了。奈布此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愉悦过。他兴奋地找到伊莱,跟他笑着说了这个好消息;但是一向健谈的伊莱此时却沉默着,一言不发。那一直以来给了奈布活下去的希望的笑容此时显得还不如奈布的灿烂。他问伊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伊莱终于以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没有,我很好;只要你想,我就一直在;一定要按时吃医生开的药,知道吗?……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奈布认为伊莱一定是累了,这一个个日日夜夜,他也的确太让他操心了,于是他没有再打扰伊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家以后,奈布每天都记得伊莱的嘱托,好好吃药。但是,奈布却发现,自己慢慢见不到伊莱了,甚至连脑海里关于他的记忆也在慢慢地消失。

起初,他还在为这样的失踪感到不知所措。他总是一遍一遍地呼喊着伊莱的名字,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疯了一般抄写着那人的名字、描摹那人的模样,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他生气了;但是最后,他把伊莱完全忘记了。

这个世界上仿佛不曾有过伊莱·克拉克。

但是奈布依然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05.梦中人
直到一天夜里,奈布又在梦里见到了“伊莱·克拉克”。那人的轮廓和样貌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一团氤氲;但是他却知道那是伊莱·克拉克。他本能地叫着他:伊莱,这么久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每天都在认真吃药,伊莱,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如同雾一样的伊莱没有说话。奈布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却感受到他在笑,很温柔地笑;也感受到,他的微笑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梦醒了。这一场梦没有和其他梦境一样被忘记。

伊莱·克拉克是谁?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他是谁?

奈布更加确信,自己落下了些什么,并且是很重要的东西。


06.“我”
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那天清晨,奈布直接就赶向了曾经住过的那家医院,一路上莽莽撞撞,像一个醉鬼,也像一个疯子。他推开了曾经主治医师的办公室的门,医生因为看到他而感到十分震惊。而奈布顾不上嘘寒问暖,直接问道,伊莱·克拉克是谁?

主治医师知道瞒不住了,他知道奈布知道了,只好开口将一切的事实都告诉了奈布:

当初,你入院的时候,抑郁症已经达到了重度,我们都认为你不可能痊愈了。你几乎每天都想要杀死自己。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怎样爱别人,更不知道怎样爱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生命里最后一份被封印的乐观和美好,分裂出了另一个你,你叫他伊莱.克拉克。

更为罕见的情况是,你爱上了伊莱·克拉克,你爱上了你自己;并且伊莱教会了你,怎样找回活下去的希望——这也是他出现的目的,让你学会爱自己。

你自己治好了自己的抑郁症。

伊莱·克拉克,就是你自己,萨贝达先生。


07.道别
这一天夜里,奈布·萨贝达最后一次看见了伊莱·克拉克,这次是真真实实的他,全身的样貌和曾经一样的清楚,声音和曾经一样真实,温柔的微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询问,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好好爱自己?只是这一次的询问更加庄重,像是永远的告别,得到肯定的答案便能够安心的离开。

他们和无数个夜晚一样轻轻地聊着天,从战场聊到医院,从患病聊到痊愈。最后,奈布向伊莱讨要一个拥抱。对方照做了。

这个拥抱和往日一样舒适,给人以心灵的慰藉。


08.尾声

伊莱·克拉克没有再出现过。

但是奈布·萨贝达知道他一直在,就在自己灵魂里的某一个角落。

他不是消失了,而是完成了使命,回到了来的地方。

现在,奈布感受得到,伊莱是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