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占国庆24h/12:00】此刻谁在世上死
上一棒: @杏泽
下一棒: @我又想开新坑
部分文本引用自里尔克《严重的时刻》和《大地上的异乡者》歌词
写的比较零碎,也比较赶,如观感不佳请见谅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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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此刻有谁 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正文
记得他曾说过,命运自有安排;我却依旧忧问,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他笑笑,开口将秘密吐露;我再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见唇齿合开。
只知他最后反问:回忆和现在,哪个值得依赖?
他消失在梦里,连带我的疑问一同沉眠。他很重要,我好像见过他的,但我不认识他。
他像被扔进水波中揉碎的月光。伸手触碰,早已磨灭了实态,满身只剩脆弱。但他又永远在那里,永远守护着被封印的秘密。
是谁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梦醒,梦的内容也遗忘了一半。我想梦里那个少年和我终究是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看上去年龄比我小,但还真是我总在问他问题,对他产生好奇;而他总是在回答、讲述,也从没问过我的身世。大概因为他是“先知”吧。我喜欢他无时无刻的平静、神秘、波澜不惊——这在战场上绝对是块好料。我把他当成入眠后邂逅的朋友。但我不想去深究他到底是谁。他只是个潜意识的造物,大概是我平日见过的什么人和物以及自己的想象拼凑出来的,不过在一次次梦境中深化了,仅此而已,根本不存在,对吧?
军队的朋友听我浅谈了这个无规律在梦中出现的少年后,都玄乎地给我解读,活像神棍。比如什么……亡灵托梦一类的。但我当然不信这些,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小乐趣听了。
我在军队里已经是上校的军衔,主要做指挥官的职务。战场上忙于部署,有时还要领兵去前线;和平时期也要做许多文书工作。我没有太多的闲暇时刻去管那个梦里的少年,哪怕他的一言一行常常浮现在我眼前。这倒是没有影响我的工作生活。
不过,现在有空,我想我还可以多说说关于他的事。
他很瘦,在我的梦里面色更不大好。他带着厚厚的眼罩,捂住了半张脸,整个人也被沉重的风衣包裹着。他好像随时要随风消逝,但气质却分外恬静,好像精神超脱于这副脆弱的表象。一层氤氲的迷雾时常笼罩在我与他之间,让我更加看不清他的样子。让我想想,我已经快记不住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了,好像是因文件太多,只能趴在办公桌上小憩的一个夜晚,我不确定。那时的他很模糊,比现在更模糊,简直不像个人,就是一团雾。但我确定,在我第一眼看他的时候,我的心震荡了一下,产生了一阵没由头的……亲切感?归属感?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也许现在依旧有,但我已经习惯了。
我总是记不住他的脸,将他看不全面。哪怕他总是望着我,每次都审视或恳切般地望着我,我也至今无法描摹出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够奇怪的。但毕竟是梦,出现什么都是合理的。
哦,我当然问过他的名字了。可是他不说,有时开口了我也听不到,好像这是什么禁忌的机密。但他曾带着那种淡然的忧郁讲过,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一个人在虚无中走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然也听不到他的解释了。但我由此灵机一动,给他取了一个代号。从那以后,我称呼他为“独行者”。
就是这样——我至今对那位莫名其妙出现的“独行者”的了解少而又少,但这也对我没有很大的困扰。我的生活一切如初。
“报告,长官,有新的文件,请您批阅!”
“好,请放在这里把,我马上就会看——哦对了,安排明天上午检阅集训,通知全队。”
“遵命。”
看样子,有新活做了。明后天要出席会议,签一份合约,在此之前还要去看看军队。另外,今天新派的文书报告估计是做不完了(我可不能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和浓重的黑眼圈去外交),明天还要继续。
至于那位少年,就先放他在梦里吧。
——
最近,心理医生艾达·梅斯默小姐总是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们不常见面,我和她也并不熟悉,但有时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我都能感受到,她好像怀揣着什么顾虑在观望着我。而她本应该生疏地走过去的,顶多按礼仪问好。
我不常出现心理健康的问题,自认为算是精神世界较为淡漠、但也强大。我去见艾米丽·黛儿小姐要比见艾达·梅斯默小姐多得多——当了指挥官后,也不见那么频繁了。
说实话,除了听过这位心理医生的名字和在走廊里偶尔碰过面,我几乎不认识梅斯默小姐。
“梅斯默医生,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我最终决定开口和她谈谈。
“日安,萨贝达上校。”她优雅地向我鞠躬,“这边的工作一切都好。近日来没有战争,患精神问题和复发的病患都少了许多。”
“辛苦您了。战场上不仅有流血牺牲,治愈精神上摧残也一样重要。”
“这是我应该做的。”
空气陷入短暂而令人尴尬的寂静。太客套、官方的搭话是问不出什么的,我应该料到。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梅斯默小姐见我没了后文,却也不离开,开口问。她的脸陷在棕褐色的卷发里,眼睛望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忧虑和审视,甚至出现了疑惑和“无辜”。
我险些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我的一个朋友,似乎出现了一些应激障碍和战争后遗症,想改天带他来找您看看。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事情了。如果您在工作中发现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找我,梅斯默医生。”
“我很乐意,您可以随时带那位友人来,上校。我可以将这当作您对我的信任吗?”她笑道,欠了欠身,“目前,我和同事们还没遇到过什么问题——哪怕有,也姑且可以忽略或自行解决——就不劳您费心了。假如什么时候到了需要上校您出手的时候,我会寻求您的帮助的。”
我点了点头,她便莞尔一笑,再次鞠躬,离开了。棕发与白袍消失在拐角处,腰间链条挂的哨子于摇晃间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只是一句普通的话,同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寒暄——可我却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在战场上,我的思维一向迅捷,总是能迅速做出最理性的抉择,因而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直觉”的独立存在。我总感觉艾达·梅斯默在暗示什么,话里有话;没有任何逻辑地认为。
——
穿过无尽雾霾,过去已被掩盖。
不知哪一个夜晚,我再次来到了梦里,如期见到了独行者。不一样地,他这一次不再站得离我远远的,而在向我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来。
他走得分外艰难,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刀山火海之上,承受着煎熬,看得我心头发麻。可是他没有停下,以那看上去格外孱弱的身躯坚持着,向我走来,苍白的脸上表情依旧淡然。
我想帮助他,想向他走去,尽快缩短这痛苦而漫长的距离,来到那位神秘的独行者面前,拨开那散不去的迷雾,看他到底是谁——可是我的双脚却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越过茫茫人海,内心依然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走近了。
可是他却停下了。被什么东西阻拦下了。他伸手覆上了面前一层看不见的雾障。他短短地愣住了,随后颔首,发出了一声令人费解的轻笑。他不再向前,只是扶着那处屏障,和曾经一样,望着我,打量着我,从上到下;始终带着那令人恼火的平静的微笑。
经过无数站台,还守着期待。
翻过重重山脉,徒增了感慨。
“你是谁?”我终于按耐不住——梦的气息已经在消散,意识已在逐渐清明——我大声问他,几乎是在吼。
沉默。
“你到底是谁!?”我又向他大喊了一声,几近失控。我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对飘渺梦境的情绪和情感已经丰富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依旧是沉默。
他的手在颤抖,身形愈来愈苍白,好像在我以我所看不见的方式进行着剧烈的挣扎。
我的心开始悸动,好像在闷闷地痛。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但又遇上了空白的沟壑。我愈来愈确信,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而面前这个无缘无故出现便不再离开的独行者,是揭开谜底唯一的钥匙。
我不喜欢被蒙蔽双眼、抹去记忆,看不见真相的感觉。
……
-WHO ARE YOU?-
梦醒的前一刻,我终于听到他空灵的声音,在我耳畔久久回荡。那声音是清淡的,但又总带着一丝悲伤,正如独行者其人。拥有着如此充实的生活、而丝毫不信唯心的我是绝对不具备这样的声音的。
最浓烈的情绪,带进土壤里
最悲哀的诗句,散落在风里最深蓝的忧郁,隐藏在眼眸里
最渴望的相遇,深埋在心底
你是谁?
我是谁?
回答我的,只有落在脸颊上的第一抹晨曦。
我悠悠睁开眼,却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那样不真实,仿佛依旧是梦。
包括我自己。
大概是太过恍惚,过了两秒,我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和昨晚一样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而是径直来到了书桌前,睡完了后半夜。我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我自己对这次不正常的梦游没有任何印象。但我想,我一定在这里做了什么,是有目的性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
我低头,在书桌上各类文件的顶处,看到了一张似乎是从草稿纸或笔记本上潦草撕扯下来的纸条,上面写着顿促而扭曲的字迹;地面上还躺着一支滚落的铅笔。纸条的书写者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以极其痛苦、艰难的姿态挣扎着写下了两个名字:
-艾达·梅斯默-
-伊莱·克拉克-
艾达·梅斯默。是说让我去找她的意思吗?
我难得地推迟了军队的演习,告了几天的假,将之前未休的假期尽数用了。
可是,伊莱·克拉克,是谁?
他应该就是那位“独行者”吧。
——
当我敲开艾达·梅斯默小姐诊室的门,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我早晚会来。她欠了欠身,为我倒了一杯水,示意我在椅子上就坐。她的衣着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身灰白色的裙子,腰间挂着哨子和其他治疗用具,蓬松的棕色卷发包裹着她的脸;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依然明亮,却和上次在走廊里相见时的眼神大不相同了。
“现在,我还应该叫您‘奈布·萨贝达上校’吗?”不等我开口,她突然无厘头地说。
“什么?”我一时哑然。接着向她简要地讲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好吧,看来您还不知道全部——我想也是。无妨。”她半是自言自语地说,接着抬头,来到我面前,于我近处坐下,“您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没有关系。您只需要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是或不是——您是否想要知道真相,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哪怕这个真相会令人难以置信?哪怕记忆会带来已经被遗忘的忧伤和痛苦?”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介意我让您再睡一觉?是否愿意相信我?”
“睡一觉,只需要这样?”
“仅此而已。”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吗?”
“不需要。您只需要做一个梦,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可。”艾达·梅斯默轻声说,微笑,摇头,“您不是很好奇梦中的那位少年到底是谁吗?那就让他亲自告诉您,让您亲眼去看。”
——
我再次来到熟悉的梦境,看到那位熟悉的独行者。他仍然在远处,但有什么东西变化了——我清晰地感受到,无形的风吹过的地方,那层缥缈的雾消失了,空气变得清明、澄澈,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他难得没有凝望着我,而是在草地之中缓缓游憩,凭风吹过鬓角,任风衣在身后翻飞。
“伊莱·克拉克!”我喊道。
他回眸,看到我,露出微笑,亲切而忧伤。天空上,光风霁月、云卷云舒,是现实社会里鲜有的奇丽景观。连天的芳草一望无际,深深浅浅,随风摇曳,向远方倾斜,好像在指着地平线,引领我向前。
我拔腿奔跑,许久没有如此肆意放纵地追逐疾风。我感受到草叶刮过我的裤脚,看到那个少年离我愈来愈近。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换我向他走去了。
再没有屏障将我拦下,也没有雾霭隐去他的身影。我径直跑到了他的面前,直面他的脸。他向我转过身来。一切的秘密终将揭晓。我迫切地问他,能否摘下眼罩;他点了点头,将手伸向了脑后——
终于,那双眼睛呈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脸清晰可见。
可是,我却愣住了。
霎时间,梦境中的时间静止。草丛还保持着倾斜的角度,云翳翻腾的姿态定格在高邈的天空中,只有我和他还能在时间的缝隙里活动。
我急切地呼吸着,几乎感到恐惧,踉跄着向后退去。震撼和记忆一同化为潮汐,向我袭来,一次又一次拍打我心灵的岸。“你是……我是……”他的眼睛十分澄澈,比我想象当中更加美丽,使得任何旖旎的景色都黯然失色。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那目光是如此灼人。我的灵魂在被颠覆。我在得到。我在失去。我一时间迷惘,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亦或是一幅躯壳。梦境里定格的景物在变换,天空在变得暗沉、粘稠、浓厚,云也凌乱。我不再看“独行者”的脸,我又开始狂奔,奔向一处湖泊。我跪坐在水边,用颤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我感到眼轮和鼻腔不可遏制的酸涩,却又没有一滴眼泪;浑身的皮肤都被寒气沁入,冷得入骨,微微发抖。为什么是这样?我质问、我怀疑,我绝望、我麻木,而这一些又都在触碰到空气的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只剩微弱的喘息。我探身,去看水面中的自己——
“我就是你。”
独行者的脸,和我一模一样。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who are you?”,这已经是他对我那逐渐失控的质问最得当的回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曾经的朋友、同事、以及艾达·梅斯默医生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如此悲伤,有如此多难言的禁忌。我终于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因为我就是他。
我就是伊莱·克拉克。
我终究不是奈布·萨贝达。
“伊莱。”
获得了记忆,我即将梦醒。可我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一个不一样的声音,竟微微安抚了我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梦中景色竟又开始流动。
我拉回最后一丝未返回现实的意识,回头。原本站着独行者的地方,此刻已经换了人。
我认识他,太过熟悉——那是真正的奈布·萨贝达,我逝去的爱人。
我不愿意接受他的猝然离世。于是,在我的意识里,我选择了成为他。以自己的生命,替他存活。
是我囚禁了自己的灵魂,编织了一个只为欺骗自己而存在的谎言。
万物皆有遗憾,事事了于虚空,无缺不人生。我何尝没有想过释然——我也许早已释然。我的心中早已不止剩悲痛,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而清醒带来的,只有现实的缺憾无限放大。我希望他活着,于是将自己的生命送给了他。又也许,我是一个懦夫。我何尝不是?我没有如英雄一般“带着两个人的希望走下去”,我甚至躲在了已经死去的恋人身后,闭眼逃避现实。我接受任何质疑。因为我也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定性。我不知道我是否做的是对的。又或许,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但无可质疑的一点是:我爱奈布·萨贝达。也许他不是我世界里的全部,但一定是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光晕之下,他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了他的手,好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于是,梦境在这一刻收束。耀眼的强光将我们二人包围。
随后,我堕入了漆黑。
此刻有谁 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 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望着我
此刻,究竟谁在世上死?
尾声
我是心理医生,艾达·梅斯默。
伊莱·克拉克——现在应该称呼奈布·萨贝达了——是我见过最特殊的病患之一。
因为奈布·萨贝达的猝然离世,当时的伊莱·克拉克形成了一种心理障碍,将自己当作了奈布·萨贝达,以他们互相绝对深入的了解,完全取代了他的性格、生活方式、行事风格等等的一切。但伊莱·克拉克却从此消失了。他甚至忘记了关于自己的全部。
然而,更令人费解的是,当他自己的潜意识在梦中苏醒,我帮助他找回记忆之后,经过两三天的休整、平复心绪,他竟然于理性、平静的状态下向我询问,是否有方法让他再次将自己当成奈布·萨贝达。
伊莱·克拉克也一样很理性,很睿智,他在特定的状况下甚至比奈布·萨贝达还要冷静,因此常常担任卧底任务。他和奈布·萨贝达的合作一向无坚不摧。但他的理性与奈布·萨贝达不同。如果说萨贝达的理性更加纯粹,那么克拉克的理性则与感性交织在一起。最直观的体现——奈布·萨贝达从不相信鬼神,但伊莱·克拉克曾经则以先知自居,他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性。
我想,伊莱·克拉克先生的精神状态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以他的强大,他也绝对能对这件事释怀,带着悲伤的余骸,走向未来。那么是什么驱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只有“爱”吧。
因为爱,他想以这样的方式,代替奈布·萨贝达消失,让爱人活下来。他将自己余生的所有荣誉、快乐、幸福乃至生命都送给了他的爱人。也许有一天,当身边的知情人一个个离开、或因各种变故散了,其他人将不再知道伊莱·克拉克的名字。虽然他曾经也立下过丰功伟业,但毕竟还十分年轻便以这种方式退场,终将逐渐淡出后辈的记忆。直到最后,世间再无“独行者”。但他们会记得奈布·萨贝达。
带着恬静的微笑,站在刮去了“奈布·萨贝达”姓名的墓碑前,伊莱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也许这一次,我显得有些固执了。如果奈布在的话,他也许也不愿意我做这种事。但他一向支持我,也明白我从不无理取闹。我希望让他活下去,他一定会努力活下去。”
实在是有趣,而令人震撼。
——此刻,究竟谁在世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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